君临城外,黑水河畔。
狂风掠过河面,卷起氤盒雾霭,也吹动着十万大军连绵营地上空的旗帜。
蓝礼大军如同一片钢铁与帆布组成的森林,复盖了目力所及的田野与丘陵。
然而,他的大军并未直接攻击君临的城墙,而是在距离城墙足有一里格的地方,井然有序地扎下了营盘。
金玫瑰旗下,蓝礼一身亮银铠甲,披着翠绿天鹅绒斗篷,骑在一匹神骏的白色战马上。
他俊美的脸上带着一丝志得意满的从容,眺望着远处城墙上的守军身影。
他的手上握着一封封蜡已被融开的密信。
信中带来小指头的密报,君临城的粮食已经耗尽,饥民遍地,随时有可能引起骚乱。
另外,小指头还告诉他,提利昂准备使用野火将攻城的军队击退。
野火的威力十分可怕。
这让蓝礼很是踌躇。
蓝礼沉吟半晌,最终看向身边的贵族们道:“传令全军,我们就在这里安营扎寨,困死这座饥饿的城市,让他们自行崩溃,决不能给小恶魔任何可乘之机!”
“遵命,陛下!”
洛拉斯的声音充满激情。
君临城头,诸神门城楼。
提利昂死死抓住石墙,死死盯着城外那片绵延无尽的大军营地,以及那支向西游动而去的精锐部队。
波隆抱着膀子站在他旁边,难得地骂了句脏话:“这他妈——蓝礼小子是属乌龟的吗?十万大军就在一里格外扎营看戏?还有那支西去的军队,那是去堵援军的路?”
提利昂的脸色难看。
围而不攻——分兵阻援——
蓝礼的每一步棋,都精准地打在了君临最致命的软肋上!
城内粮食告急,跳蚤窝里已经开始蔓延恐慌,还有——
关于提利昂想用野火退敌,蓝礼似乎都了如指掌,刻意将营地挪至很远的地方。
君临城内有蓝礼的眼线。
是谁?!
提利昂猛地转身:“回红堡!”
红堡,首相塔议事厅。
厚重的橡木门紧闭,隔绝了外界。
提利昂坐在宽大的书案后,小小的身躯深陷在高背椅中,手指烦躁地敲击着桌面。
提利昂的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感情。
很快,三人鱼贯而入。
提利昂没有让他们坐下,目光如同探针,在三人脸上缓缓扫过:“诸位大人,蓝礼的十万大军,就在城外一里格处扎营,深沟高垒,围而不攻,他还分兵两万精锐西去,显然是去阻击我父亲的援军。”
他顿了顿,带着压抑的怒火:“更令人钦佩的是,他似乎对我们的窘境了如指掌,城内的饥荒,还有我们某些特殊的防御准备——”
提利昂的自光锐利地扫过三人:“告诉我,诸位大人,你们谁是蓝礼在君临的眼睛和耳朵?!”
议事厅内瞬间陷入死寂。
瓦里斯第一个开口,声音圆滑:“噢,我亲爱的提利昂大人,这真是太可怕了,蓝礼那个叛逆者太狡猾,我的小小鸟儿”们日夜不休地监视着城内外的风吹草动,但从未发现任何与蓝礼方面大规模传递消息的迹象啊。”
他摊开肥胖的双手,一脸的无辜和无奈。
小指头紧接着轻笑一声,带着惯有的玩味:“提利昂大人,您这可真是冤枉人了,我最近忙着为城内的粮价和那些该死的沙子焦头烂额,哪有闲遐去给蓝礼通风报信?况且,知道野火存在的,除了我们,还有炼金术士公会和某些管不住嘴巴的御林铁卫这消息的源头,恐怕未必在我们几个中间。”
派席尔大学士则被提利昂的质问吓得浑身一哆嗦,颤巍巍地说:“大——大人,我对陛下忠心耿耿,我这把年纪,只想安度晚年,怎会——怎会做这种叛国的事!”
提利昂冷冷地看着他们表演。
瓦里斯的圆滑,小指头的推诿,派席尔的徨恐——都无懈可击。
他试探性地抛出几个只有御前会议内核才知晓的细节陷阱,但三人要么推说不知,要么答得滴水不漏。
该死的老狐狸!
提利昂心中暗骂。
他无法确定是谁,甚至无法确定泄密者是否就在这三人之中。
提利昂结束试探:“很好,但愿诸神保佑你们的忠诚,都下去吧,记住,管好你们的嘴,也管好你们手下人的嘴!再有丝毫风声泄露——”
他没有说下去,但眼中寒意毕露。
蓝礼大营,长桌厅伯爵的营帐。
帐帘紧闭,隔绝了外面的喧器。
桌上铺着地图,但无人去看。
“四个月了!”
他没有说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
一位来自河湾地的族骑士接口道:“没有继承人——蓝礼陛下的事业就如同创建在流沙之上,一旦——万一战场上有什么闪失,我们为之奋战的一切,都将分崩离析,我们将一无所有。”
奥顿伯爵眼神闪铄:“泰温公爵的信大家都看过了,他承诺只要我们能在关键时刻给予助力,风暴地和河湾地的利益将重新洗牌,我们将获得丰厚的回报。”
营帐内陷入一片死寂,只有众人粗重的呼吸声。
每个人都各怀心思地互看了一眼。
蓝礼的军队庞大,但他没有子嗣,让人疑虑和动摇。
“兰尼斯特不可信,他们杀了劳勃。”
一位年长的风暴地伯爵尤豫道。
帕门爵士低吼道:“但蓝礼无嗣,我们更没有未来,泰温再狠辣,至少言出必行,我们需要一个能让我们家族延续和壮大的机会!”
沉默再次降临,比之前更加沉重。
最终,奥顿伯爵深吸一口气,环视众人,声音压得极低:“那么,我来给凯岩城写信?”
没有人立刻赞同,但也没有人再出声反对。
一张张脸上写满了挣扎算计和最终下定决心的狠厉。
蓝礼大营内核局域,提利尔家族华丽的金顶大帐。
她的祖母,“荆棘女王”雷德温夫人,坐在她对面,那双历经沧桑的眼睛,此刻正死死地盯着玛格丽平坦的小腹。
“已经——快四个月了,玛格丽。”
奥莲娜的声音低沉:“你的肚子为什么还没有动静?”
玛格丽精致的脸上闪过一丝难堪,她垂下眼帘,声音细若蚊蝇:“祖母——
我——我也不知道——陛下他——起初还有些时候与我同房——但后来——他——他似乎也——”
她想起蓝礼日渐冷淡的态度,想起他越来越多的夜晚留宿在洛拉斯的营帐,心中充满了委屈和无力。
“他似乎也意识到了,对吗?”
奥莲娜毫不留情地接话,语气冰冷:“一个正常的、血气方刚的国王,新婚数月,面对你这样的妻子,会夜夜笙歌都嫌不够,而不是象现在这样,把营帐当书房,或者——去男人那里寻求慰借!”
她的话语刻薄而一针见血。
玛格丽的脸瞬间变得惨白,身体微微颤斗:“祖母——”
“现在营地里都在传什么,你知道吗,玛格丽?”
奥莲娜身体前倾,那双看透世事的眼睛紧紧锁住孙女:“他们说蓝礼无法履行丈夫的职责,说他没有生育能力,说提利尔家的玫瑰注定结不出拜拉席恩的果实,这些流言比利剑更能杀人,它动摇军心,它让那些追随我们的领主开始动摇,开始查找退路!”
奥莲娜的脸上被一种沉重的忧虑取代,她一字一句地说道:“玛格丽,你必须怀孕!必须尽快!在这个孩子落地之前,所有的流言都会如同跗骨之蛆,它会毁了蓝礼,也会毁了提利尔家投入的一切!”
玛格丽震惊地抬起头,美丽的蓝眼睛瞪得大大的,难以置信地看着祖母:
”
祖母——您——您是说——”
“没错!”
奥莲娜斩钉截铁,声音压得极低:“就算借别人的种,你也必须给我怀上!
而且要快,要在局势彻底失控之前!”
玛格丽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原地。
借种?!
这简直是亵读!是背叛!
她从未想过,自己婚姻会沦落到如此不堪的地步。
“可是——蓝礼他——”
玛格丽的声音带着哭腔和恐惧:“他——他会发现的”
奥莲娜发出一声短促而冰冷的嗤笑:“你以为他自己心里不清楚吗?玛格丽,他比谁都清楚问题出在哪里,一个男人,尤其是一个国王,面对这种隐疾,他的自尊比命还重要,他现在晚上躲着不去你那里,你以为仅仅是因为他忙?还是因为他喜欢洛拉斯?不!他是在故意躲着你,给你机会,也是在给他自己一个台阶下,一个不能生育的国王,和一个意外”有了子嗣的王后,你说,他会选择哪个?!”
奥莲娜的话如同惊雷,在玛格丽脑中炸响。
她回想起蓝礼偶尔看向她肚子时那复杂难言的眼神,回想起他日渐疏离却并未苛责的态度——
祖母的话,虽然残酷,却可能接近真相。
巨大的荒谬感瞬间淹没了她。
她看着祖母那双不容置疑的眼睛,最终所有的反抗和羞耻都被压了下去。
她无力地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颤斗着,一滴清泪无声滑落,声音细弱而颤斗:“是——祖母,我——我知道了,等——等攻下君临——再说——”
看到孙女屈服,奥莲娜脸上紧绷的线条才稍稍缓和,露出一丝满意:“很好,记住,玛格丽,为了高庭,为了提利尔,也为了你自己的未来,有些代价,必须付出。”
帐内再次陷入沉寂,只有熏香袅袅。
玛格丽坐在那里,抚摸着腹中那尚不存在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