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景岳胸有成竹,给朱由检讲述了两种产生疑似风寒症状的方法,让他见识了什么叫做专业。
第一种方案,药物仿真。
这是最专业、最可控的方式,也是征状最真实的方式。
张景岳表示可以配置一种“仿寒散”,只需少量麻黄、薄荷、荆芥、生姜浓缩汁配制而成。
服药后两刻钟内,“病人”会呈现出轻微恶寒、鼻塞、头痛、脉浮紧、眼微红的综合症状。
任何医者诊视,都会毫不尤豫地诊断为“风寒束表”。
药效过去后,身体会自然恢复,无任何后遗症。
第二种方案,物理与饮食结合。
无药物摄入,是最安全的方式。
通过高热浴高热浴与骤然受凉,形成“汗出当风,乃生痤痱”之征状。
再辅以嗅觉干扰和局部热敷,持续引发鼻塞、流清涕、打喷嚏,以及额头发烫、头痛、眼红之征状征状。
“患者”再描述“周身酸楚”、“咽干口燥但不想饮水”等自身感受,便可引导医者诊断为风寒。
真是太专业了!
朱由检听了张景岳的两种方案,只觉得有些头皮发麻。
中医诊断主要依靠“望闻问切”,即看气色、听声音、问征状、摸脉象。
他们无法进行现代医学的血常规或病毒检测。
张景岳方案的牛逼之处在于征状的高度仿真。
他从生理层面直接复制了“营卫不和”的风寒病理状态,制造出的脉象、体感都是真实的生理反应,而非表演。
这是短暂的“生理状态仿真”,完全超越了“装病”的层次。
只要时间控制得好,便不用担心被人看穿。
朱由检对这两个方案都非常满意,不过为了减少计划暴露风险,还是决定选用第一个方案。
“张卿,请秘密帮朕准备三份‘仿寒散’,切勿让任何人知晓。医学院之事,亦为你知我知,暂莫让人察觉。听朕旨意,再行操持。”
张景岳心中疑惑,不知道皇帝为什么要搞得这么神秘,但他非常醒目地没有追问为什么,而是直接答应下来:“臣,遵旨!”
这是一手闲棋,只待合适时机,朱由检才会实施。
一旦实施,必有人头落地。
现在还没必要跟别人说具体要怎么做,说多了容易泄密。
朱由检这边连轴转,一天没歇息过。
勋贵中,也有一人连轴转,一天喝酒没停过。
他就是英国公张维贤。
张维贤作为一手扶持朱由检登基的勋贵重臣,仔细观察了皇帝两个多月,终于确定这是一位锐意中兴的明主。
特别是对于皇帝近两日的表现深感满意,于是下定决心奋力一搏,在朝会上奏请整顿京营,提高军队战斗力。
然而,但是,可是!
小朝会上,皇帝反复询问他整顿京营的思路、设想和目标。
当时,他心头火热,非常认真地给皇帝解释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少年天子耐心跟他讲了几刻钟之后表示,张卿讲得很好,忠勇可嘉,朕知道了。
然后……然后皇帝转头进入下一个议题,就没有然后了!
张维贤觉得自己被皇帝戏耍了,满腔热血被浇了个透心凉。
于是下朝之后,他回到家中就决定摆烂了。
什么军国大事,不如喝酒!
独子张之极来劝,也被他拖住一起喝。
问原因,张维贤也咬牙不说。
他不想这种情绪传递给唯一的儿子,万一儿子口风不严,传出去说自己对圣上心存怨怼,那全家都得玩完。
朱由检不知道,自己暂时不想动京营,打个马虎眼糊弄糊弄张维贤,就把一颗老臣心,被伤得透透的,在家喝闷酒。
不过就算知道,他也没什么办法。
现在根基未稳,擅动京营,牵扯太大,万一惹出什么事端,就麻烦了。
关键是,在准备好之前,不动京营,也是为了保护张维贤。
历史上张维贤不就是在开始整顿京营之后,就莫明其妙死掉了吗?
又一个全家殉国的重臣,可不能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
次日寅时,朱由检又双叒叕被宫人从温暖的被窝里薅出来,参加新一日的小朝会。
对于这种非人的磨人小朝会,朱由检的内心是非常抗拒的。
天寒地冻的,谁家正常人凌晨三点钟爬起来开会啊?啊!
还让不让人活了?
总有一天,朕要取消这种毫无人性的朝会——至少改下午开,再不行晚上开也行啊!
没事非要凌晨开,开你个魏忠贤!
如果是一般的小朝会,朱由检说不参加就不参加了。
反正万历爷三十多年不参加朝会,大臣们不也玩得挺开心的吗?大明不也没灭亡吗?
但是没办法,今天这个小朝会他还必须参加。
无他,他让内阁三天内票拟魏忠贤荣退恩赏方案,今天就是第三天,要在朝会上论一论了。
黄立极那个老匹夫,给魏忠贤票拟了个什么东西呢,想想还有点小激动呢。
朱由检睡眼蓬松地被人抬着参加朝会。
一同山呼万岁之后,朝会正式开始。
朱由检放眼望去,文武百官、飞禽走兽们都一副信心满满的样子,想来是对于憋尿有了万全之策?
他内心非常龌龊地想着。
今天第一个议题是内阁首辅黄立极奏请给魏忠贤的荣退恩赏方案。
说到这个,殿内所有人立刻打醒精神,全部不困了,全都精神斗擞地准备看黄立极能给出什么样的方案来。
特别是新官上任的都察院左右都御史钱谦益、杨维垣,更是摩拳擦掌,准备从鸡蛋里挑骨头,大战一场。
就连始终怀念暖被窝的朱由检,此时也是精神一震,心中呼喊:
来吧!请开始你的表演!
只有黄立极,这个位极人臣的老政客,此时内心非常忐忑,慌得一匹。
但是没办法,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无论如何他都得过这一关。
黄立极手持玉笏,暗中咬牙,鼓起勇气缓步出列:“启禀陛下,臣,内阁元辅黄立极有本奏。”
哟呵!这老东西,终究是出来了。
要不是你这个家伙,老子今天还不想上朝了呢!
朱由检看到这个早几日还试图染指内臣身后事的重臣,扭捏了半天,终于颇有“风萧萧兮易水寒”意味地出列,心中就是一阵恶趣味。
“元辅,何事启奏,速速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