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通、噗通……
十几人连滚带爬,跪倒一片,磕头如捣蒜。
“小人……小人是范家京畿大掌柜……”
“小人是靳家京畿大掌柜……”
“……”
施凤来点点头:“很好。圣旨与限价,都听清了?”
“听、听清了!”
“即刻清点各栈库存棉花、棉布,按官定限价,与冯家签订采买文书。”施凤来语速极快,条理清淅。
“半个时辰内,文书签毕,货栈开门,冯家派人接管。迟一刻——”
他剑尖一点地上范永年兀自圆瞪的头颅:“便去陪你们东家。”
“是!是!小人这就办!这就办!”
一群平日趾高气扬的商行高层,此刻如蒙大赦,连滚爬起,跌跌撞撞下楼。
嘶喊着招呼伙计开库、清点、写文书……
施凤来不再看他们,大步下楼。
翻身上马时,他瞥了一眼永兴寰记门前那对石狮。
狮目狰狞,却似在血色中瑟缩。
“驾!”
施凤来没有停留,他还有很多人头,没有取用。
不能让皇上,拖太久。
以各大家族之消息灵通,这会儿能够全部集中在一起给自己杀,说明皇帝正利用朝会拖住那帮官员,不让他们走漏风声。
施凤来跟明镜似的心生明悟——既然如此,我便帮皇上杀出一个缺口,杀出赫赫威严!
如此,才是一个合格的孤臣!
巳时初刻,南城冯家工坊。
此处已是狼借一片。
工棚大门贴着顺天府的封条,数十名衙役持棍而立,面色倨傲。
周围聚集着数百名地痞流氓,或蹲或站,叼着草根,戏谑地看着被封的工坊。
为首一人,身材魁悟,满脸横肉,正是南城“虎帮”帮主李虎。
工坊内,冯来宝急得团团转,身边仅剩的百馀名工匠,亦是面有菜色,徨恐不安。
“冯掌柜,”李虎剔着牙,慢悠悠道,“不是兄弟我不讲情面。上面打了招呼,这工坊,三日之内开不了。您啊,趁早歇着吧。”
冯来宝怒道:“李虎!这是朝廷的军需工坊!眈误了边军冬衣,你担待得起吗?!”
“朝廷?”李虎嗤笑,“顺天府的封条在这儿,我就是王法!再说了……”
他压低声音,淫笑道:“您那闺女,不是还没许人家吗?陪兄弟我喝两杯,说不定这封条……哎哟!”
话音未落,一只铁靴狠狠踹在他脸上!
咔嚓!鼻梁断裂的声音清淅可闻。
李虎惨叫着倒飞出去,砸翻三四个地痞。
所有人骇然转头。
只见施凤来不知何时已至,收回右脚,面色如冰。
他身后,六百净军甲士如墙而进,长刀出鞘,寒光映日。
“顺天府推官王士昌,”施凤来目光锁住衙役队伍中一名穿着青色官袍、正欲悄悄后退的官员,“何在?”
王士昌浑身一抖,硬着头皮上前:“下、下官在……”
“是你下令查封军需工坊?”施凤来问。
“是、是……因聚众械斗,扰乱地方,按律暂行查封勘验……”王士昌强辩。
“械斗?”施凤来剑指地上哀嚎的李虎,“是这些地痞围攻工坊,还是工坊工匠围攻他们?”
“这……”
“本钦差再问你,”施凤来逼近一步,庞大的压力如排山倒海般压向王士昌,“是薛尚书给你的胆子,还是你自个儿想找死?”
王士昌脸色煞白,扑通跪倒:“阁老饶命!下官也是奉命行事啊!”
“奉谁的命,本钦差自会去问。”施凤来长剑抬起,“但你罔顾军国大事,助纣为虐,查封军需工坊——该杀。”
“不——”
剑光闪过,人头飞起。
顺天府正六品推官,血溅工坊门前。
全场死寂。
衙役们面如土色,地痞们魂飞魄散。
施凤来剑尖滴血,指向李虎:“此人聚众闹事,破坏军需生产,形同资敌——杀了。”
两名净军甲士上前,手起刀落。
李虎的惨叫戛然而止,身首分离。
施凤来目光扫过全体衙役,缓缓开口:“跪下听话。”
哗啦啦!
所有衙役跪倒一片。
他们只是普通吏员,就算身在京师,也很少能见到正一品内阁大臣这种顶级朝廷大员。
更何况,这位还是提着尚方宝剑,上来就先砍了两颗人头的钦差大臣。
“告诉顺天府尹。”施凤来一字一顿,“南城虎帮,所有在册帮众,全部抓入大牢。少一个——”
他剑尖指向王士昌:“便去陪他。”
“是!是!我们立刻照办!立刻照办!”衙役们磕头如蒜,爬起来嘶吼着驱赶抓人。
虎帮帮众见衙役来真的,顿时一哄而散,亡命逃遁,现场一片鸡飞狗跳。
施凤来不再理他们,走到封条前,亲手“刺啦”一声撕下。
“冯掌柜。”
“小、小人在!”冯来宝激动得声音发颤。
“工坊解封。所有工匠,工钱三倍,即刻复工。”施凤来语速飞快。
“本钦差已调一队卫所兵丁驻守,保你生产无虞。”
“原料半个时辰内送到,我要你十二个时辰内,先出一万套冬衣!”
“小人必竭尽全力!”
做好安排,施凤来带着净军直奔通州。
京城距离通州码头足有四十多里地,人流不少。
纵使全力策马狂奔,也起码要一个时辰以上。
他,要与时间赛跑,在朝会结束前,完成三杀。
让那些豪商与官员看看,在绝对的权力面前,所谓算计与财富,一文不值!
午正时分,通州码头。
漕船如蚁,樯橹如林。
但属于冯家的五条大船,孤零零靠在偏僻泊位,船老大与伙计蹲在岸边,唉声叹气。
漕闸吏员抱着骼膊,冷笑旁观。
运河帮帮主孙彪,正与漕运通州分司同知赵承祖在临河酒楼上把酒言欢。
“赵大人,这一杯敬您!”孙彪满面红光,“冯家的船,没您的点头,一条也动不了!这运河上的规矩,还是您说了算!”
赵承祖矜持地抿了口酒:
“孙帮主客气。漕运事关国计,自有法度。他冯家手续不全,排期等侯,也是理所应当嘛。”
“那是那是!”孙彪笑道,“等过了这三五日,施凤来倒了,这冬衣的漕运生意……还得仰仗赵大人关照啊!”
两人相视而笑,举杯欲碰。
轰隆!
酒楼大门被整个撞开!
寒风裹挟着浓烈的血腥气灌入。
“谁吃了熊心豹子胆!”孙彪拍案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