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皇帝视察操典,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徐应元必定随行左右,他掌控了北监和部分东监,是我们最大的障碍……”
“需想办法在演练时,制造混乱,将徐应元与其亲信隔开……”
“届时,我率死士直扑御前,你三人负责控制周围,阻断救援……”
“关键是速度,必须在其他人反应过来之前,控制住皇帝,逼他在早已备好的退位诏书上用玺!”
“只要圣上在手,净军便会群龙无首,那些摇摆不定的士兵,自然会倒向我们!
田军三人聚精会神地听着,时不时提出自己的疑问和建议,房间里的气氛,从之前的速杀,渐渐变成了密谋的紧张。
密室内,烛火摇曳,映照着四张扭曲而兴奋的脸。
一场针对皇帝的兵变阴谋,在血腥和利益的浇灌下,彻底成型。
没有人再去关心地上馀忠的尸体。
现在已是深冬,天气寒冷,尸体放个十天半月都不会发臭,足够他们完成这场惊天动地的兵变了。
啊不,是足够他们完成这场足以加载史册的奉天靖难了。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就在他们密谋之时,徐应元也察觉了他们的异动。
虽然不知道他们到底在密谋什么,但在自己全面夺权的时候,他们不出来使绊子,绝对是不安什么好心。
而这个不安好心,极有可能指向两日后的净军操典。
徐应元把这个担忧告诉了小太监,拜托他请示皇帝,是否要如期视察。
小太监终于开口:“徐公公,皇上口谕。”
徐应元连忙整理衣冠,跪伏在地:“老奴,接旨!”
小太监严肃道:“上谕:徐伴伴,朕视察依旧,除三千操典净军外,其馀任何人等,不得着甲,不得持械,违令者斩!钦此!”
徐应元恭躬敬敬地磕头:“老奴,徐应元遵旨!”
小太监回去复命了,徐应元依然不敢有丝毫松懈。
皇帝口谕的信息量太大,他得好好思量一番,领悟其中深意。
特别是,来日操典,除了指定将士外,其馀人等甲胄、兵器全数入库,由北监亲信看管,违者立斩!
内核是确定名单,禁止私动兵甲,杜绝出现任何意外。
其实,这并不是朱由检提前预知了刘朝要兵变谋反。
昨夜,曹化淳报告魏忠贤抽调上百武阉参与抓捕杨维垣。
朱由检越想越不对劲,不是说净军调动,需徐应元同意、司礼监王承恩批准吗?
王承恩完全不知情,徐应元你什么情况,竟然让魏忠贤悄无声息之间调走上百武阉?
于是,朱由检派小太监去敲打徐应元,看他反应。
如果他铁血治军,就在最后传达如期视察的口谕。
如果稍有尤豫,那么就是另外一个剧本了。
那个口谕,主要是出于朱由检害怕开局领盒饭的本性。
刘朝兵变,那是有前科的。历史上他就是因为提前泄露消息,兵变失败。
这一次,徐应元不象历史上那样缓慢地,悄无声息地控制净军,而是在皇帝的诘问之下,用来最酷烈、最暴力的方式,直接夺权。
按照刘朝那种天生反骨,极具冒险精神的性格,不可能在徐应元夺权的时候没有动作反应。
他明面上没有反应,极大概率就是悄悄蓄力开大。
朱由检给自己打造的人设,是公允、开明,从善如流,自然不能搞无罪而诛那一套。
就算是在内廷,理论上他可以一言而决,不需要理由就直接判定任何人的生死,他也不会做这种无规矩、无程序的事情。
因为,皇帝首先破坏规矩,臣子就会无规矩突破底线。
他要做的是,创造一个机会,让刘朝的野心爆发出来,让刘朝自己走上断头台,自己再用程序正义来处死他。
整个过程,必须自然流畅,任何人都说皇帝做得对,这种人就是该杀。
政治正确、制度正确、程序正确、结果正确,这是朱由检一直努力打造的、新的大明政治生态。
哪怕是画饼,甩锅,也是在这一套自始至终都正确的体系之下落实的。
所以到目前为止,魏忠贤虽然多次疑神疑鬼,依然没有发现是朱由检在一步一步把他推向绝路,还以为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对,以为是杨维垣和东林党要致自己于死地。
他甚至觉得,自己圣眷虽然比不上天启朝,但也没差太多。
如此,他才敢直接去抓捕杨维垣。哪怕被皇帝口谕制止,也是认为主要是自己做得太过火的原因。
朱由检没有全知全能,他以最怂的心态,最大的恶意推测刘朝可能会兵变,所以让小太监提醒徐应元早做准备。
而除了三千操典净军,其馀所有人禁止皮甲持械,既是视察安全的最低保障,又是给刘朝可能的兵变制造障碍。
在这个苛刻条件下,如果刘朝真要兵变,就必然会露出各种各样的迹象。
无论怎么样,全副武装的三千净军在手,又早有准备,那刘朝如何辗转腾挪,都很难佛祖的五指山。
身为九五至尊的皇帝,就应该以这种惶惶大道,碾压一切魑魅魍魉,无需行那阴谋诡计。
一夜无事,朱由检终于可以安心享受与周氏之间的静谧。
年轻夫妻之间,人伦之事,自是不为外人道也。
翌日,净军明里一夜变天,暗里潮流涌动。
而朱由检,再次苦逼地在凌晨三点起床加班上朝,起床气不是一般的大。
起床气一样大的,还有一心冲上首辅之位的施凤来。
昨日,他联系姻亲,南直隶巨贾,嘉兴冯家的当家人冯珅帮助紧急解决边军冬衣问题。
本来一切进展顺利,眼看就能如期完成任务。
结果,在上朝的路上,冯坤指定负责此事的京师大掌柜冯来宝,当街拦下施凤来的轿子,称冬衣出了状况!
坐在轿子里闭目养神的施凤来,当即就炸毛了。
三日内解决边军冬衣问题,是他在朝会上立军令状,冲击首辅职位的头等大事,竟然有人胆敢阻挠?
“什么!”轿帘猛地被掀开,施凤来那张因睡眠不足而略显浮肿的脸上,此刻阴云密布。
冯来宝躬身站在轿旁,额头上沁着细密的冷汗,即便在腊月的寒风里,也止不住地往下淌。
“哪一环出了问题?本官上朝在即,长话短说!”施凤来压低了声音,每个字都象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