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忠贤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却又迅速被无力取代。
他狠狠踹了那番役一脚,咬牙切齿道:“抓个屁!陛下有旨,谁敢抗命?撤!”
说罢,他甩袖离去,背影佝偻却带着滔天恨意——曹化淳、杨维垣,这笔帐,他记下了!
魏忠贤狠狠地看着曹化淳离去的背影——定是这厮告的密。
皇帝将曹化淳安插在不起眼的贴刑之位,原来不是为了夺权,而是专门为盯控自己行动的!
贴刑太监掌握诏狱酷刑审核,自己所有的逮捕、审讯计划,甚至人员调动和监视计划,都在曹化淳的眼皮底下展露无遗。
这次曹化淳能够如此之快就请来皇上口谕,想来是看到自己行动后第一时间就找皇帝打小报告,然后快马赶来。
可笑他魏忠贤还在为自己仍然安坐东厂提督之位而自得,却不曾想,皇帝早已经在自己的七寸上钉上了钉子。
东厂如此,那其他地方……司礼监、御马监、净军、京营……
嘶!魏忠贤一个一个回忆小皇帝登基后的人事安排,突然幡然醒悟,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
小皇帝在不知不觉间,早已经在所有关键岗位上都完成了把控!
魏忠贤不禁想起,自从曹化淳、王承恩担任司礼监兵力太监后,自己已经几个月没看过奏本,更不用说文书批红了。
而他历来控制外廷的一个内核手段,就是卡住批红,拿捏内阁。
三个月没碰过奏本,自己便失去了“挟天子以令诸候”,控制外廷的能力。
就算王体干依然掌控着印章也毫无意义,今天朝会上圣旨召回毕自严,自始至终,王体干不过是一个人形托盘而已。
这表明,自己已经彻底失去了司礼监这个内核平台。
还有,司礼监随堂太监李朝钦、王朝辅去职之后,他魏忠贤现在连皇帝身边有什么人都不知道,更别论监控皇帝的言行。
这失去对皇帝情报的来源,才是他一直如此被动的关键!
然而,想通这一切也无用。
他发现自己似乎没有任何能力重新进入皇帝的内核圈子,真如皇帝所言,只剩下“安心等待票拟”一途。
无他,其他暴力机器,锦衣卫、御马监、京营、净军,也被皇帝在关键岗位渗透了。
他魏忠贤在这些部门有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皇帝的眼睛。
信王府护卫骆养性任锦衣卫佥事,分管北镇抚司,这个职位天生就是为防止锦衣卫指挥使专权和架空皇帝而设。
指挥使田尔耕听话也就罢了,稍有异动,便可能被北镇抚司直接镇压。
御马监……御马监现在所有的禁军调动、财务支出等,都必须经过司礼监复核。
作为御马监掌印太监的涂文辅,竟然需要通过低好几级的随堂太监徐应元才能实施,形成了实质性的以下克上局面。
更何况,涂文辅现在已经被派往山东宣旨,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这……莫非小皇帝早已谋算至此,在早朝时就借机支开涂文辅,完成了一次调虎离山?
想到这里,魏忠贤更觉浑身发颤,这小皇帝的谋算之深,竟恐怖如斯?
想不到咱家纵横一世,竟被一个十七岁的少年,无声无息间逼到了如此绝境!
净军,听闻昨日皇帝命徐应元提督净军内操,加强训练,三日后皇帝将亲自视察净军操典……
徐应元此人,还可信吗?魏忠贤第一次升起对这个旧人的怀疑。
徐应元太关键了,他是司礼监随堂太监,负责复核御马监关键事务。
他提督京营,京营三大营之一的忠勇营,掌握部分进城卫戍兵权。
他提督净军内操,掌握了净军军需调度和人事调度,如果他彻底倒向皇帝,那自己……
想到这里,魏忠贤不禁又打了个冷颤,所有的力量,都被皇帝控死了啊!
也许,徐应元并没有完全倒向皇帝?
否则,自己今天也不可能调动一个班的净军配合抓捕杨维垣。
还好还好,魏忠贤心下稍安,加快脚步返回东厂。
既然无法直接暴力抓捕杨维垣,那就从其他方面入手。
他东厂监察天下,掌握了大量的官员交通、贪污的事实和证据,还怕找不出把柄来?
走朝会弹劾的方式,慢是慢了点,但是完全按照皇帝的旨意行事,任谁也挑不出毛病。
在魏忠贤连夜加班加点,准备找出一些官员的罪证之时,他夜捕杨维垣,却被皇上口谕挡了回去的事情,飞快地传到了文武百官的耳中。
今晚,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阉党内核成员禁若寒蝉,深感九千岁威风不再,恐有被反攻倒算的风险。
他们并非有什么理想的坚固团地,而是为了利益抱团的精致利己主义者。
眼看魏忠贤荣退在即,都开始琢磨要不要进行正义切割。
东林党、浙党、楚党或其他没有明显党派的清流,都嗅到了不一样的味道。
皇帝竟然画出红线,明确保护朝会之外,不得打击报复!又强调皇帝决策,必须严格执行!
这一手保护言官,维持广开言露;一手保护皇权,维护皇帝至高无上之权威,堪称新君上位后的政治宣言。
其中的政治内函,非常丰富,且影响十分深远。
每一个人,都可以这份政治宣言中,找到自己的机遇。
他们想不明白,魏忠贤为何胆敢在荣退和离任审计两大关键适合,还明火执仗地夜闯府邸,抓捕朝廷命官。
但,这不影响他们以此为由,狠狠地参魏忠贤一本,最好能够一击致命。
吏部右侍郎何如宠收到袁崇焕的密信,正在琢磨如何在明日朝会上,奏请为大行皇帝改谥,并以此争取让袁崇焕起复,壮大东林党实力。
听到当管家汇报魏忠贤夜捕杨维垣之事,何如宠冷笑连连。
“哼!阉人就是阉人。当今圣上灼见万里,岂容你再如先帝在时那般嚣张?”
挥手让管家下去,何如宠脸色明灭不定地思考,给先帝改谥之事了,如何把魏忠贤弹劾致死。
否则,这与阉党合作,将成为他毕生的污点。
皇城净军驻地。
随堂太监、提督净军内操徐应元正在房中挑灯看净军花名册。
一个经常在皇帝身边伺候的小太监推门而入。
在徐应元惊异的目光中,小太监开口说道:
“徐公公,皇上问:徐应元,你是怎么提督净军内操的,你知道一个班的净军跟魏忠贤出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