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军有个更加广为流传的名称叫做武阉,采用监、司、班三级组织架构。
刘朝为总督,下面设东南西北四监,每监下设六个司,每个司下面又有若干个班。每个班有五十之一百人,由基层总旗带领。
徐应元提督净军内操不过一日,虽然传达了皇上关于净军调度需司礼监批准的的旨意,但毕竟根基未稳,竟被魏忠贤和刘朝钻了空子,调走一个班上百人的兵力。
这在皇帝看来,不是疏忽,就是通敌。这事可大可小,甚至杀头抄家都有可能。
砰!
徐应元紧张得猛站起来,大腿直接顶翻案桌。
他顾不得腿部的剧烈疼痛,丝滑地跪倒在地,脸色煞白如纸,冷汗直流,连声音都带着颤斗:
“皇、皇上恕罪!老奴……老奴实不知情啊!”
小太监侧身避开徐应元的跪拜,面无表情。
皇上让他来诘问徐应元时,只让他说一句话,然后观察徐应元的反应。
其他的,什么都不要说。
所以,小太监不敢代替皇上接受徐应元的跪拜。
同样的,小太监也不敢扶徐应元,更不敢接话,只是用那双清澈的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仿佛在传达皇帝的审视。
这无声的压力比任何怒斥都更让徐应元心惊肉跳——
“老奴该死!老奴该死!老奴该死!”徐应元不停地磕头,额头撞在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徐应元这一天来确实在全力整顿,但刘朝经营净军多年,内部盘根错节,徐应元仅仅勉强掌控了北监六司,还有东、南、西三监根本水泼不进。
本来这没什么,他还有两天可以操作。
但好死不死的,魏忠贤和刘朝在他眼皮底下调走了一个班,连皇上都知道了,他自己却还蒙在鼓里。
这说明什么,说明他徐应元无能!或者……说明他联合魏刘欺君!
无论哪一个,都是徐应元所无法接受的,他还想成为威震朝野的下一个魏公公呢!
见小太监始终没有反应,徐应元也反应了过来。
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朝着乾清宫方向再次磕头,道:“请小公公看着,老奴这就将净军彻底整顿,若有半分差池,老奴愿以死谢罪!”
富贵险中求!到了这个地步,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传咱家将令!”徐应元的声音如同淬了冰,“命净军全军校场集合!紧急夜训!有迟到、缺席者,以抗命论处!”
既然你们如此坑咱家,就别怪咱家不客气!徐应元心中暗暗发狠。
此刻已是亥时,净军皆已进入睡眠。
但是紧急集合夜训的命令传出,北监六司的营房便率先亮起灯火。
这六司是徐应元花了一整天功夫,软硬兼施才拿下的——或许以高官厚禄,或揪出贪腐把柄胁迫,如今已是他的死忠。
六位掌司接到命令,不敢有半分拖延,亲自踹开营房大门,吆喝着士兵们披甲执械。
短短一炷香功夫,北监六司两千馀人便整整齐齐地列队在校场之上,军容肃整,杀气凛然。
反观东、南、西三监,却是另一番景象。
营房里迟迟不见动静,士兵们交头接耳,掌司们更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故意拖延时间。
直到北监将士在校场站得腿都麻了,东、南、西三监的人才稀稀拉拉地赶来。
有的衣衫不整,有的还打着哈欠,队伍歪歪扭扭,活象一群散兵游勇。
北监提督馀忠黑着脸走过来,看到自己麾下将士如此听从徐应元的命令,分明是不把自己这个提督放在眼里。
他本是刘朝的心腹,一日之间便被徐应元架空,现在可谓是满怀怨怼。此刻见三监仍不服管教,心中竟隐隐生出几分期待,盼着徐应元出丑。
东监提督田军、南监提督张迁、西监提督李默,则簇拥着净军旧档头刘朝,慢悠悠地晃到校场中央。
刘朝双手负在身后,眼角眉梢都带着轻篾,阴阳怪气道:
“徐公公,这都歇下了,突然搞什么夜训?净军将士白日操练已累得够呛,这般折腾,怕是要寒了兄弟们的心啊!”
徐应元目光如冰,扫过三人不情不愿的脸,淡淡道:
“奉皇命整顿净军,加强操练,以备不时之需。夜训乃例行项目,往后每日如此。刘公公若是觉得不妥,不妨亲自去乾清宫向皇上回话?”
一句话噎得刘朝说不出话来。
他虽是净军总督,但历来只听魏忠贤之命,何曾去过面圣?
田军三人也讪讪地闭了嘴,只是眼底的不服气更甚。
徐应元不再理会他们,转身看向校场队列,沉声道:“点卯!”
掌旗官应声上前,一一核对各监各司人数,报数声此起彼伏。
当报至东监二司时,声音戛然而止:“启禀提督,东监二司五班全体缺席!”
“哦?”徐应元眉峰一挑,目光瞬间锁定东监二司掌司梁维,“梁掌司,你麾下五班何在?”
梁维心中一跳,却仗着有刘朝和田军撑腰,硬着头皮道:“回提督,许是兄弟们太累,睡过了头,待属下回去催一催便是。”
“睡过了头?”徐应元冷笑一声,声音陡然拔高,“亥时集合,子时未到,这是睡过了头?还是根本没把本提督的将令放在眼里?”
话音刚落,校场入口处便传来一阵拖沓的脚步声。
东监二司五班的上百名士兵,在总旗陈开彬的带领下,吊儿郎当地走了进来,身上的甲胄歪歪扭扭,还带着满身的酒气。
他们配合魏忠贤抓捕杨维垣不成,想着难得出来一趟,都喝酒寻乐去了,直到子时才会。
陈开彬抬头看到校场气氛凝重,不仅毫无惧色,反而梗着脖子道:
“徐公公好大的架子!我等奉魏厂公之命,去配合东厂办差,刚回来就被催着来校场,难道办差也有错?”
“奉魏厂公之命,配合东厂办差?”徐应元步步紧逼,眼神冷得能杀人,“谁给你的胆子,未经本提督许可,未报司礼监秉笔太监王公公审批,擅自调动净军兵力?!”
陈开彬被他眼神慑住,却依旧嘴硬:“是梁掌司下的令,田提督也知情!东厂魏公公的差事,难道还需要向你报备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