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家的财富究竟有多少,连崇祯都没有一个准确数字。
单从孔胤植在山东的布局来看,他所能调动的财力,很可能远超八大晋商。
可刘鸿训在曲阜折腾个底朝天,连锦衣卫、钦天监都上了。
结果搜出的白银只有十五万两。
不合理,很不合常理。
崇祯端起用秸秆混烂果酿的白酒,抿了一口。
“也不算太难喝。”
看向王承恩。
“魏忠贤到哪了?”
王承恩躬身。
“皇爷,奏报说三日后抵京。”
崇祯翻开一份来自四川的奏本。
“告诉他,滚回来先去找李志明。”
魏忠贤的那条老腰,是最大隐患。
李志明用针灸、推拿可以拖一阵,但终究只能是拖。
京城外六十里,宛平县门头沟。
这里从天顺年间起,便在崖壁凿佛像,一直延续到嘉靖八年。
这片“不毛之地”,经过叶震春与孔圣的一番商议,最终被指定为,新的“孔圣神像”所在。
巨石崖壁上,圣像已经画了一大半。
不断有读书人来上香膜拜,也算是拉动了地方经济。
孔胤植每日宽袍大袖,枯坐石前,不言不语。
谁也猜不到他在盘算什么。
这日,毕自严来了。
他自己拎了个草垫,坐在孔胤植对面。
孔胤植开口。
“毕大人好雅兴。
不忙着搜刮孔家家底,却来陪一个完败之人闲话?”
他眼底是不屑。
完败又如何?
驱出曲阜,贬入石洞又怎样?
想拿走孔家真正的财富?
别做梦了。
毕自严摇头。
“错了。
那本来就是大明的财富。”
孔胤植冷笑。
“那就祝毕大人旗开得胜,早日把银子找回来。”
他心底笃定皇帝不敢杀他。
可以削权,可以驱逐,可以把“圣祠”迁走,却不会轻易动他。
因为一旦逼得太狠,他服下袖里那包毒药,所有秘密将永沉地下。
这是他给小皇帝设下的,最后一道无解之题。
“君子谋道不谋食,耕也。
颓在其中矣,学也。
禄在其中矣。
君子忧道不忧贫。”
断句全错。
孔胤植眼底的轻蔑快要溢出来,这种人掌户部,大明还有未来?
毕自严把书一塞,站起身来。
“公爷不会开口,我也不自取其辱了。”
孔胤植心里冷笑,这就服了?
“既如此想来公爷自然也不会要,户部送来的粮食喽。”
孔胤植瞪眼。
毕自严伸手指向远方那片乱石。
“那边盛产石板,铺路盖房都要用。
我给孔家想了个自力更生的法子。”
他竖起手指。
“每个孔家人,每天开采一千斤石板,可换一斤粮。
粮食只限自己吃。
若是给别人?
那就一万斤石板换一斤粮。”
毕自严坏笑。
“工具嘛
你们自己解决吧。
祖训在呢,不能受嗟来之食。”
毕自严拱手。
“五日后我亲自来称斤两,以免有人克扣。”
言罢,转身离去。
孔胤植脸色铁青。
宽袍大袖、闭目清修?
吃得太饱了。
既然不受嗟来之食,那就劳作换粮。
既不违祖训,又能维系家风。
多好。
五天,刚好能把一个人饿得快死,又死不了。
出崖壁,属下低声提醒。
“大人,他袖筒始终紧按胸口,怕是预备自尽”
毕自严翻身上车。
“那是做给陛下看的。
他这种没脸没皮的货,哪敢自尽。”
冷笑。
“饿三天,他就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果然,三天。
三天后,孔胤植彻底撑不住了。
他太饿了,饿得发晕。
他终于忍受不住,唤来一个看守“圣像”的军卒。
“速去传毕自严,吾要见他。”
毕自严了解孔胤植。
但孔胤植并不了解毕自严。
户部尚书收到传信,理都没理。
他在宫门外碰到了刚回京的魏忠贤。
魏忠贤外放半年,回京便直奔御书房。
结果被拦,传旨让他先去太医院。
毕自严不喜魏忠贤,可这一刻心里还是叹了口气。
半年时间,这个曾经的九千岁老的厉害,腰都直不起来了。
“魏厂公辛苦了。”
魏忠贤抖了抖外衫,压根没看他,对守门太监瞪眼骂道。
“杂家不在京城,你们就不会伺候皇爷了?
宫门前竟有脏东西碍眼。”
毕自严仰望天空皱眉,对那瑟瑟发抖的小太监招招手。
“嗳,你看,是不是没有鸟?”
小太监感觉自己要死了。
你俩掐架就掐呗,何必阴阳怪气的扯上我。
说什么天上没鸟,知道你是在骂厂公,可老子也是太监啊!
老子也没鸟!
“魏厂公,借一步说话可好?”
魏忠贤一本正经的回道。
“不借!”
毕自严点点头。
“好,既然厂公借了,那在下就直说。”
随后把孔家只搜出十五万两的始末全说了,说完拍拍马车走人。
车夫纳闷。
“老爷,何苦跟阉人说这些?”
毕自严闭目摇头。
“他老了。”
魏忠贤已不再是曾经的九千岁。
如今的局面也不需要靠他拉拢人心。
陛下没想杀魏忠贤,这几乎是公开的秘密。
但这老货身上的屎太多,要想活命,就得立下足够的功劳来抵罪。
一个半死不活的孔胤植,正是最合适的“立功”对象。
陛下说了,“朕会让东厂协助你。”
意思再明显不过,这功劳对户部尚书不过是锦上添花。
但对魏忠贤,则是性命攸关。
崇祯眉头紧锁,河南又出了乱子。
建奴与蒙古女子大批涌入大明。
先有李邦华,后有宋应星带头。
大明人已逐渐接受建奴与蒙古女子。
在朝廷牵线作媒之下,大明境内的伤残老卒,勉为其难的娶了她们。
为了给她们找条活路,杨嗣昌更是在大明各地兴建官营青楼。
他与毕自严联手,制定出一套加盟制度,玩法与驿站类似。
产业和最终解释权归朝廷,加盟商按既有模式经营,每年上交固定分红例钱。
赌博与 xx坚决禁止,但青楼想彻底禁止根本不可能。
食色性也。
这东西根本无法杜绝。
与其偷偷摸摸,让一些地方铺头赚银子,不如大大方方来得实际。
既可以定期给她们体检,确保安全之外,又可以刺激消费、拉动经济。
至于所谓的伤风败俗?
呵呵
别闹了,哪个商贾官绅不纳妾?
纳妾不违法,去青楼就有罪?
遮掩,自欺欺人,就是教化?
与其教化这个,不如教化不是马车撞的,干嘛扶。
反正崇祯不用担心不合卺,不生孩子问题。
他知道,只要解决大明百姓后顾之忧,傻子才不愿意享受天伦之乐呢。
正因此,问题来了。
河南开封,竟出现了青楼女子集体请愿。
建奴与蒙古女子,好不好看姑且不论。
她们大多是十四至二十岁,至少年轻。
新鲜血液涌入,自然会挤掉一部分老细胞。
官营青楼生意火爆,严重压缩了她们的生存空间。
于是她们纷纷跪地请愿,恳求朝廷裁撤官营青楼,给她们留条活路。
杨嗣昌早有准备,失业的女子也可由朝廷做媒,助其从良嫁人。
这也是无奈之举,既能让她们从良,又能让那些实在娶不上媳妇的老实人有个家。
各地县衙为此特意举办相亲大会。
结果,这帮老细胞开出的条件高得离谱。
不下地、不干活,男人挣的钱要全部上交。
要有无贷款的新房,不赡养公婆,出门须坐牛车。
不生孩子,每月还得添购水粉新衣。
条件稍有不符,便死活不嫁。
老实人根本娶不起,相亲大会形同虚设。
没了生计,她们只得集体跪地请愿。
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却很恶心人。
偏偏事发之地还是开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