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行师兄的动作顿了一下,茫然地转过头,看了贺熙渊一眼,眼神里没有丝毫熟悉的光彩,只有一种被程序设定的疑惑,仿佛在辨认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东西。
然后,他又转回头,继续重复他的剑招。
“他被同化了”老周声音颤抖,带着兔死狐悲的恐惧。
贺熙渊尝试了几种唤醒神识的法诀,但都如石沉大海。
风行师兄就像一具被抽走了自我意识、只留下固定行为模式的空壳。
“必须尽快找到破局之法!”
贺熙渊的脸色难看至极,他看着已经要被同化的老周,又看了看对呼唤毫无反应的风行,最后目光落在相对清醒的秦昭雪身上,眼中闪过一丝决断。
他忽然伸手,从怀中取出一枚样式古朴、边缘有些磨损的玉佩,塞到秦昭雪手里。
“秦道友,拿着。”
秦昭雪一愣:“这是?”
“我母亲的贴身之物。”
贺熙渊语速很快,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托付般的沉重,
“若我也像风行师兄一样,或者我们最终没能出去请你,有机会的话,将此物交还贺家,或者毁了它也行。”
他顿了顿,看着秦昭雪的眼睛,第一次如此直接地提及那桩婚事:
“婚约之事非我本意。是母亲以死相逼,命我绝不可退。其中缘由复杂,我亦不甚明了,但绝非轻视或折辱于你。此事是我贺家对不住你。”
他说完,似乎松了口气,又像是耗尽了对抗幻境的最后一丝力气,眼神开始出现涣散的迹象,身体微微晃了一下。
秦昭雪握紧手中尚带体温的玉佩,心头震动。
她看着贺熙渊强撑着的、却已逐渐被茫然侵蚀的眼神,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涌上,不是感动,更像是一种沉甸甸的责任。
“贺熙渊,”她叫他的名字,声音清晰而坚定,“你不会留在这里,我们都不会。我一定找到办法,带大家出去。”
贺熙渊涣散的眼神似乎凝聚了微末一瞬,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那点清明如同风中残烛,彻底熄灭了。
他脸上的表情归于一种平静的空白,转过身,朝着青云门主峰的方向,步履平稳却机械地走去——那是“青云门精英弟子”每日早课该去的方向。
又一个同伴,被这无尽的循环吞噬了。
山坡上,只剩下秦昭雪一人独立。
阳光明媚,鸟语花香,远处的宗门生机勃勃。
却只让她感到彻骨的寒意和孤独。
“现在,只剩你了。”一个清冽的、带着几分戏谑却又无比熟悉的声音,直接在她脑海中响起。
是野鹤。
秦昭雪没有惊讶,只是深吸一口气,在心中问道:“你一直看着?为什么这幻境影响不了我?”
“影响不了你,是因为影响不了我。”
野鹤的虚影并未出现,但声音清晰,
“我的神魂层次,远不是这种依靠残念和邪能支撑的循环幻境能够触及的。它本能地绕开了我所在的位置——也就是你的识海。你算是沾了我的光。”
原来如此。
秦昭雪了然,随即追问:“那你对这幻境,有什么看法?怎么破?”
“看法?”野鹤轻笑一声,
“这明显是个基于强大执念和特定‘规则’构筑的牢笼。重点不在于幻境本身多真实,而在于它为什么要不断重复这一天,又为什么把你们这几个外来者拉进来。”
他顿了顿,提醒道:“你还记得,你那个‘好弟弟’秦昭阳,当初是怎么得到邪功的吗?”
秦昭雪心头猛地一震!
秦昭阳的话在脑海中回响:“是、是一个老头。在太一宗后山断魂崖他快死了,传我《玄阴噬灵诀》,说说是青云宗的镇派秘法让我帮他杀几个青云门的人报仇”
青云门!
灭门百年!
早已不存在于世!
可秦昭阳却说,那老头是青云门的人,还让他杀青云门的人报仇!
一个可怕的猜想,如同闪电般劈开迷雾!
“那个老头还有秦昭阳遇到的所谓‘青云门弟子’根本不是百年前的真实存在!他们也是这幻境的一部分?或者是这幻境在百年前灭门时,某种残留的‘东西’,跑出去了?或者这幻境本身,就能对外投射影响?”
秦昭雪思绪飞转。
“有点意思了。”野鹤的声音带着赞许,
“继续想。如果这个不断重复的‘青云门一日’,并不仅仅是困住你们的陷阱,它本身或许就在运行着某种目的,或者,在掩盖着什么。而那些看起来最‘正常’、最‘融入’这循环的人”
秦昭雪目光陡然锐利起来,扫视着山下那些来来往往、鲜活却虚假的青云门弟子。
“或许,其中就藏着,并不那么情愿扮演自己角色的人?或者知道这一天为何会不断重复的人?”
她想起了玉如元每次循环结束时,脸上那种决绝的神情,和走向禁地的行为。
他很可能知道些什么!甚至,他的行为,可能就是这循环的关键之一!
但是,每次循环都在他们即将跟随玉如元进入禁地核心时重置,这像是一种保护机制,防止外人窥探秘密。
必须换一个思路。
如果无法在单次循环内跟随玉如元到底,那么就在多次循环中,观察更多的人,找出其他“不协调”的点,尤其是那些可能和玉如元一样,并不完全沉浸在这“日常”中的人。
比如青云门的长老们?
“我要再进去。”秦昭雪对野鹤说道,眼神重新燃起斗志,
“这次,我不只盯着玉如元。我要看看,这青云门里,还有谁,在陪着演这出漫长的戏。”
她迈步,再次走向山下那片阳光明媚、却诡异循环的仙家福地。
这一次,她孤身一人。
但眼中再无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