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涅尔回到住处时,夜幕已完全笼罩维吉玛。
他租住的这座三层石砌房屋位于城堡外缘相对安静的学者区,此刻二楼客厅的窗户透出温暖的黄色灯光。
他推开门,扑面而来的是壁炉柴火的噼啪声、淡淡的草药与皮革混合的气味,以及一种熟悉的、略显紧绷的安静。
客厅里,杰洛特正坐在壁炉旁的一张高背椅上,用一块软布反复擦拭着他的银剑,动作缓慢而专注,仿佛在完成某种仪式。
特莉丝坐在他对面的矮凳上,手里捧着一杯热气氤氲的草药茶,红色的卷发在炉火光晕中显得格外鲜艳,但她眉头微蹙,眼神有些飘忽,显然心事重重。
莱戈拉斯则站在窗边,身姿挺拔如松,背对着室内,正静静凝望着窗外维吉玛稀疏的灯火和更远处黑暗的轮廓,月光将他淡金色的发梢镀上了一层清冷的银边。
艾丽娅和丹特里恩不见踪影,大概是去城里的酒馆寻找创作灵感或是打探消息了。
听到开门声,三人同时将目光投来。
杰洛特停下了擦拭的动作,猎魔人淡金色的猫瞳在火光下收缩了一下,敏锐地捕捉着哈涅尔脸上的每一丝表情。
特莉丝放下茶杯,关切地望过来。莱戈拉斯也缓缓转过身,翠绿的眼眸清澈而平静,但在与哈涅尔视线接触的瞬间,哈涅尔读懂了那平静之下无声的询问与……某种了然。
“你回来了。”特莉丝率先开口,声音柔和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见过雅妲公主了?她……怎么样?”
哈涅尔走到壁炉旁的空椅子坐下,感受着火焰传来的暖意,试图驱散从塔楼带回来的那股深入骨髓的寒意。
“见过了。”
他开口,声音略显低沉,将在塔楼中的所见所闻,以及雅妲的状态——苍白的脸色、眼中的空洞与偶尔闪过的微光、那些关于遥远之地和悲伤血脉的模糊感知,还有她近乎全白的头发——尽可能客观地描述了一遍。
他没有提及自己关于哈多家族和胡林的比喻性解释,但强调了雅妲精神状态的不稳定和那种看似好转、实则可能更危险的沉静。
“……她的头发,”哈涅尔最后说道,目光扫过杰洛特和特莉丝,“几乎是全白了。这正常吗?在诅咒被逆转之后?”
特莉丝的脸色凝重起来:“诅咒逆转后,身体会留下一些印记是常见的。魔力冲击、生命力透支都可能导致发色改变。但如此彻底的银白……确实比较罕见。这更像是某种深层次的生命力或本质被触及、被改变的标志。”她看向杰洛特,“杰洛特,当时仪式进行时,你有感觉到任何……不完全的地方吗?诅咒的根源,确定被彻底斩断了吗?”
杰洛特将银剑轻轻放在膝上,双手交叉,陷入了短暂的回忆。
他那张疤痕交错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锐利。
“逆转仪式很成功,”他的声音平稳而确定,带着猎魔人特有的、基于经验和魔法的笃定,“我追踪了诅咒的魔法脉络,它像一株恶毒的藤蔓,扎根在雅妲的生命力核心,扭曲她的形态与心智。特莉丝和我联手,用古老的驱逐与净化法阵,配合特定的药剂和咒文,切断了藤蔓与核心的连接,并将其残留驱散。仪式的每个环节都完成了应有的魔法反应。从纯粹的魔法层面看,诅咒的活性已经不存在了。它没有被转移或隐藏,而是被瓦解了。”
他停顿了一下,淡金色的瞳孔看向哈涅尔:“你怀疑诅咒没有消失?依据是什么?仅仅是她的发色,和一些……梦呓?”
“不完全是。”哈涅尔迎着他的目光,“发色是一个强烈的外在标志。更重要的是她的精神状态和那些感知。如果诅咒的魔法活性确实被清除了,为什么她还会接收到那些明显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带着强烈情绪色彩的碎片信息?这会不会是诅咒残留的……某种回声?或者,是当初诅咒的施行者,在诅咒中留下了某种……后门或连接,即使诅咒主体被破,这种连接依然存在,可以传递信息,甚至……施加新的影响?”
“施下诅咒的人?”特莉丝立刻抓住了重点,脸色一变,“你怀疑雅妲的诅咒不单单是血脉诅咒,是人为?并且这个人仍然能通过某种方式影响雅妲?”
“只是一种可能性。”哈涅尔没有否认,“但也可能,诅咒本身的性质就极其特殊,它不仅仅改变了雅妲的形体,还在更深层——或许是灵魂层面,或许是她的生命能量场——留下了某种印记或共振频率。这个印记本身可能无害,但它像一个……接收器,容易吸引或共鸣类似的黑暗能量、记忆碎片,甚至……其他施术者的窥探。”
他想到了虚空教派,想到了尼弗迦德那些对古老禁忌知识感兴趣的法师。
特莉丝陷入沉思,手指无意识地绕着茶杯边缘打转:“从魔法理论上说,并非没有可能。尤其是这种针对性强、持续时间长、与受害者生命本源纠缠极深的诅咒。彻底消毒非常困难,往往需要受害者自身强大的意志力和时间,配合持续的净化与保护。我们解除了即刻的形态威胁,但后续的清理和防护工作,可能比我们预想的要漫长和复杂得多。雅妲公主现在的精神状态,无疑使她非常脆弱,更容易受到任何残留印记的干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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杰洛特沉默着。
他更相信直接的魔法证据和战斗经验,对于这种偏向灵魂印记和潜在连接的推测持保留态度,但他也无法完全否定。
猎魔人的经验告诉他,与诅咒和怪物相关的事情,往往比表面上看起来更麻烦。
这时,一直沉默的莱戈拉斯从窗边走了过来。
他没有参与关于诅咒魔法细节的讨论,而是将目光落在哈涅尔身上,那目光平静却穿透力十足。
“哈涅尔,”精灵的声音如同林间清泉,悦耳却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郑重,“我们离开中土,离开拉海顿,已经超过半年了。中土的时间流逝与我们此刻所处或许并不完全同步,但对我们而言,离开已足够久。圣白会议需要知晓这里的情况,埃尔隆德领主或许也在等待消息。而这里……”他翠绿的眼眸扫过房间,仿佛穿透墙壁,看到了维吉玛错综复杂的阴谋与雅妲塔楼中那个脆弱的灵魂,“这里的阴影盘根错节,人类的欲望与伤痛交织成网。我们终究是过客。”
哈涅尔的心脏猛地一沉。
莱戈拉斯的话没错。
他们有自己的责任和牵挂在中土。
然而,雅妲的状态像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他心头。
如果仅仅是诅咒残留的精神创伤,或许时间与关怀能慢慢治愈。
但那一头刺目的白发,如同一个不断闪烁的警报,将他引向更可怕的推测。
在《巫师3:狂猎》的游戏世界里,雅妲公主的结局走向了另一条悲惨的道路。
她不仅没有获得平静,反而似乎再次受到黑暗力量的影响,第二次变成了嗜血妖鸟,被囚禁在驼背泥沼。
更令人心惊的是,在另一条可能的游戏剧情分支或背景设定中,雅妲甚至嫁给了瑞达尼亚的国王拉多维德五世——那个狂热、残暴、野心勃勃的铁腕统治者。
这场政治婚姻,在弗尔泰斯特死后,赋予了拉多维德对泰莫利亚王位的宣称权,成为他吞并泰莫利亚、实现其北方霸权野心的关键一步。
雅妲从受害者,变成了政治棋局中一颗更悲哀的棋子,她的悲剧被利用来达成更大的地缘政治阴谋。
如果……如果这个世界的雅妲,其命运轨迹正从原着小说的开放式结局,滑向游戏中的再次异变、政治联姻、成为野心的祭品呢?
白发,会不会就是第一个信号?
一种命运转向的视觉标识?
这个想法让哈涅尔不寒而栗。
这不仅关乎雅妲个人的悲惨,更可能将整个泰莫利亚、乃至北方诸国拖入更深的混乱。
弗尔泰斯特若知晓女儿可能再次遭遇不测,或者被利用作为政治工具,会做出何等反应?
拉多维德五世是否已经将目光投向了维吉玛?
奥斯崔特是否与这些更大的阴谋有所勾连?
他不能就这样离开。
至少,不能在对雅妲的状态和潜在的威胁有更清晰的评估之前。
“莱戈拉斯,你说得对。”哈涅尔抬起头,看向精灵好友,眼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我们确实该考虑归程了。中土的伙伴在等待,我们的世界也有未尽的职责。”他顿了顿,语气变得坚定,“但我需要再多几天时间。雅妲公主的情况……比我们想象的更微妙,也更危险。那白发……我担心它不仅仅是创伤的标志。我需要再观察一下,尝试从弗尔泰斯特那里了解更多关于雅妲近期详细变化的信息,或许……再与雅妲交谈一两次。同时,我们也需要留意维吉玛城内是否有其他可疑人物活动的迹象。”
他看向杰洛特和特莉丝:“杰洛特,特莉丝,你们是否能在维吉玛再多停留几日?你们的经验和魔法知识至关重要。我需要你们的帮助,来确认雅妲身上是否真的存在我们尚未察觉的魔法隐患,或者……是否有其他黑暗力量在暗中窥视她。”
杰洛特与特莉丝对视一眼。猎魔人微微点了点头,算是答应。
特莉丝则轻声道:“我会尝试联络一些在维吉玛的法师同行,用更隐秘的方式探查城中是否有异常魔法波动,尤其是与诅咒、灵魂操纵或虚空教派手法相关的。至于雅妲公主……或许我可以请求弗尔泰斯特国王允许,以复查健康状况为由,再见她一次,进行更细致的魔法检视。”
“谢谢。”哈涅尔由衷地说。他知道这些帮助的分量。
莱戈拉斯静静地看着哈涅尔,那双仿佛能看透时光的翠绿眼眸中,闪过一丝理解,也有一丝淡淡的、属于精灵的忧虑。
他最终也轻轻颔首:“几天时间。但哈涅尔,记住我们的责任。”
“我明白。”哈涅尔站起身,走到窗边,与莱戈拉斯并肩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
维吉玛城堡在黑暗中矗立,塔楼的轮廓依稀可辨,其中一扇高窗后,或许那个白发的公主正同样无眠。
几天。
他只有几天时间来解开雅妲白发的谜团,评估潜在的威胁,决定是仅仅留下警告,还是必须采取更直接的干预,来扭转那条似乎正在悄然转向更黑暗深渊的命运轨迹。
夜风从窗口涌入,带着初春的寒意和远方沼泽若有似无的潮湿气息。
哈涅尔感到肩上的责任,前所未有的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