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登山地区在初冬的寒风中苏醒,但唤醒它的不是阳光,而是钢铁碰撞的轰鸣、战马嘶鸣和无数脚步践踏大地的闷雷。
铅灰色的天空低垂,仿佛一块巨大的裹尸布,覆盖在这片即将被鲜血浸透的土地上。
阿美利亚堡东南方向,一片相对开阔的丘陵谷地,成为了两股巨兽首次碰撞的舞台。
北方联军的前锋,以泰莫利亚最精锐的蓝衣铁甲步兵为核心,配合瑞达尼亚的轻骑兵和亚甸的长矛手,总计约两万五千人,在这里构筑了一条蜿蜒但相对坚固的防线。
他们背靠几处隆起的山丘,前方挖掘了简易的壕沟,布置了削尖的木栅。
士兵们的呼吸在寒冷的空气中凝成白雾,紧握武器的手指冻得发僵,但眼神死死盯着南方地平线上那片缓缓逼近的、越来越清晰的黑色浪潮。
最前方是手持巨大塔盾、身披重甲的重装步兵方阵,盾牌相连,形成一堵密不透风的金属墙壁。
其后是密密麻麻的长矛手,长达四米的长矛从盾牌缝隙中探出,如同刺猬的尖刺。
两翼则是轻装步兵和弩手,更远处,黑色盔甲的骑兵部队如同乌云般游弋。
没有冗长的阵前喊话,没有骑士单挑的仪式。
当双方进入弩箭射程的瞬间,战斗便以最直接、最残酷的方式爆发。
“放箭!”
几乎同时响起的命令,来自双方的指挥官。
刹那间,天空暗了一瞬——并非乌云遮蔽,而是无数弩箭和箭矢腾空而起,划出致命的抛物线,如同暴雨般泼向对方的阵列。
箭矢撞击盾牌的笃笃声、穿透铠甲的闷响、击中肉体的噗嗤声、以及中箭者的惨嚎,瞬间交织成一首恐怖的交响曲。
不断有人倒下,鲜血在冻土上迅速凝结成暗红色的冰晶。
箭雨稍歇,尼弗迦德的重步兵方阵在低沉的号角声中开始前进。
他们步伐整齐,速度不快,但那股沉默而坚定的压迫感,如同海啸前不断升高的水墙,让许多北方新兵面色发白。
“稳住!长矛手上前!弓箭手自由射击!”北方联军的军官们嘶吼着,努力维持阵线。
当黑色的盾墙终于撞上北方的木栅和壕沟时,真正的血腥肉搏开始了。
长矛疯狂地刺出、收回,带出血肉碎末。
战斧和重剑从盾牌上方劈砍,试图砸开那铁壁般的防御。
士兵们挤在一起,怒吼、咆哮、濒死的哀鸣混杂一片。
锋刃切入肉体,骨骼碎裂,内脏流淌。浓烈的血腥味和内脏的腥臭瞬间盖过了战场所有的气味。
泰莫利亚的蓝衣步兵展现出了他们的坚韧,他们用身体顶住盾牌,用生命换取每一次有效的刺杀。
亚甸的长矛手则努力将长矛从缝隙中刺入尼弗迦德士兵盔甲的薄弱处。
瑞达尼亚的骑兵试图从侧翼发起冲击,但遭遇了尼弗迦德骑兵的拦截,双方在战场边缘卷起混战的漩涡,马蹄践踏着倒地的尸体和伤兵。
北方人的抵抗比他预想的要顽强,但他们缺乏统一的指挥和足够的重装力量来正面抗衡他的重步兵方阵。
“命令左翼的铁砧军团,向前推进五十步,挤压他们的侧翼。弩手集中射击敌军中段的指挥官位置。”
他下达命令,声音平稳。
随着尼弗迦德生力军的加入和战术调整,北方联军的防线开始承受巨大的压力。
中段一处由亚甸部队防守的区域,在承受了数轮密集的弩箭射击和重步兵的持续冲击后,出现了裂痕。
一名亚甸军官被弩箭射中眼眶,惨叫着倒下,他周围的士兵一阵慌乱。
“就是现在!”阿达尔眼中寒光一闪,“第一方阵,锥形阵,突破那里!”
黑色的铁流骤然改变了形状,如同一柄烧红的铁锥,狠狠凿向那道裂缝。
重步兵怒吼着,用肩膀和盾牌撞开摇摇欲坠的敌人,长矛疯狂向前突刺。
裂缝被迅速撕开、扩大。
越来越多的尼弗迦德士兵涌入,将亚甸的部队分割、包围。
恐慌开始蔓延。
眼看中段即将崩溃,一支打着泰莫利亚雄狮旗帜的预备队怒吼着投入了战场。
领头的将军身先士卒,挥舞着战锤,硬生生将突入的尼弗迦德先锋砸退了几步,暂时稳住了阵脚。
战斗陷入了惨烈的拉锯。
每一寸土地的争夺都要付出成堆的尸体。
冻土被热血融化,变成了粘稠的血泥,踩上去滑腻无比。倒下的伤员往往来不及被拖走,就被后续涌上的人群踩踏致死。
天空中的秃鹫和乌鸦越聚越多,盘旋着,发出兴奋的鸣叫。
在远离正面战场喧嚣的一处小山坡背面,几个人影静静地站立着。
正是之前在皇帝大帐中出现过的、穿着深色袍服的神秘人。
为首的老者拄着拐杖,闭着眼睛,干瘪的嘴唇无声地翕动着,仿佛在吟唱着什么。
他手中那根镶嵌黑色石头的手杖,尖端微微刺入地面。
旁边,那个戴着银色面具的高瘦男子,面具后的眼睛透过眼孔,冷冷地注视着远处血肉横飞的战场。
他的脚下,用某种暗红色的粉末画着一个复杂的、不断微微扭曲的几何图形。图形中心,摆放着几件东西:一块沾满血污的破布,一枚扭曲变形的箭镞,还有一小撮从战场上取来的、混合了血与泥的土壤。
“恐惧在滋长……”老者嘶哑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奇异的满足感,“死亡在歌唱……很好……继续……”
面具人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指,隔空对着地上的图形划动。
随着他的动作,那些暗红色的粉末似乎亮起了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黯淡红光,图形中心的那几件祭品微微震颤起来。
在正面战场,一些正在搏杀的尼弗迦德士兵,头盔下的眼睛忽然掠过一丝不正常的猩红光芒,动作似乎变得更加狂野和不顾一切,力量也隐隐增强了几分。
但这种变化极其细微,混杂在战场的疯狂中,几乎无人察觉。
战斗从清晨持续到午后。
北方联军凭借着地利和决死一战的勇气,勉强顶住了尼弗迦德第一波最猛烈的冲击,但损失惨重,阵线被迫向后收缩了数百米。
尼弗迦德方面同样付出了代价,但他们的阵型依然严整,后备力量充足。
第一天的交锋,更像是双方在试探彼此的力量和决心,用血肉测量对方的硬度。真正的决战,尚未开始。
但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和死亡,已经浓郁得化不开了。
而在无人注意的角落,某些黑暗的种子,似乎已经开始吸收这肥沃的养分,悄然萌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