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鲁格的惨剧和尼弗迦德大军北上的消息,像两块投入北方诸国这潭早已不再平静的湖水中的巨石,激起了前所未有的剧烈反应。
恐慌在平民中蔓延,主战的呼声在贵族和军队中日益高涨,而各国宫廷则陷入了紧张激烈的辩论与算计。
维吉玛,泰莫利亚王宫的白昼大厅,此刻济济一堂,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拧出水来。
长条会议桌旁,坐着的不止是泰莫利亚的重臣将领,还有来自瑞达尼亚、亚甸、科德温以及残存的布鲁格的使节。
空气里弥漫着汗味、焦虑和隐隐的火药味。
弗尔泰斯特国王坐在主位,身姿笔挺,双手交握放在桌面上。
他没有穿华丽的王袍,而是一身便于行动的深色猎装,外面罩着镶有泰莫利亚雄狮纹章的皮质护肩。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在座的每一个人,最后停留在桌对面那个与他同样没有坐下、而是站在瑞达尼亚使节团最前方的年轻身影上。
拉多维德五世,瑞达尼亚的国王,亲自来了。
这位年轻的君主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身材瘦削但站得如同一杆标枪。
他有着一头淡金色的短发,梳理得一丝不苟,面容英俊却缺乏柔和,线条锐利,尤其是那双冰蓝色的眼睛,看人时仿佛带着钩子,充满了审视、评估和毫不掩饰的野心。
他今天穿着一身剪裁精良的深蓝色军装,领口和袖口镶着银边,胸前佩戴着瑞达尼亚的日轮勋章。
他没有带很多随从,只带了两位将军和一位面容阴鸷、穿着深色长袍的顾问。
“弗尔泰斯特陛下,”拉多维德率先开口,声音清亮,语速很快,带着年轻人特有的锐气,“客套话就免了。尼弗迦德的刀子已经架在了我们所有人的脖子上。布鲁格的血还没干,他们的军队正在向索登开进!索登之后是什么?是泰莫利亚的南方行省,还是我瑞达尼亚的边境要塞?或者亚甸的丘陵?”他目光扫过亚甸的使臣,“等到我们一个个被击破,再谈联合,就只剩下给彼此收尸的份了!”
他的话直接、尖锐,甚至有些咄咄逼人,但确实道出了在场许多人心底的恐惧。
亚甸的使臣,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伯爵,咳嗽了一声,谨慎地说:“拉多维德国王陛下所言极是。只是……联军之事,牵扯甚广。指挥权属谁?粮草辎重如何分摊?各军如何协调?这些都需要详细……”
“没时间详议了!”拉多维德打断他,手指重重敲在桌面上,“每拖延一天,尼弗迦德就离我们更近一步!索登的梅尔国王已经发出了求救信,他的信使告诉我,尼弗迦德的前锋距离阿美利亚堡不到四天路程!等他被碾碎,我们要面对的就是养精蓄锐、以逸待劳的帝国主力!”
他转向弗尔泰斯特,冰蓝色的眼睛紧盯着对方:“弗尔泰斯特陛下,您是北方最年长、也最有威望的君主。泰莫利亚的军队是北方最强大的力量之一。现在,需要您站出来,扛起这面旗帜!我,拉多维德五世,瑞达尼亚国王,在此正式提议:由您担任北方联军的总指挥官!瑞达尼亚将派出不少于一万五千名精锐士兵,听从您的调遣!我们需要立刻向索登进军,在尼弗迦德人完成集结、攻破阿美利亚堡之前,拦住他们,在索登山地区与他们决战!”
大厅里响起一片低低的吸气声和议论声。
拉多维德的表态,无论是支持弗尔泰斯特担任统帅,还是承诺派出的兵力,都超出了许多人的预期。
这位以铁腕和难以捉摸着称的年轻国王,此刻展现出的决断和慷慨,让人惊讶,也让人心生警惕——他究竟是真的以大局为重,还是另有图谋?
弗尔泰斯特沉默着,与拉多维德对视。
他能感觉到这个年轻人眼中燃烧的火焰,那不仅仅是抗敌的决心,更是一种对权力、对证明自己、对在历史舞台上刻下名字的强烈渴望。
让这样的人作为盟友是强大的助力,但也可能是危险的变数。
良久,弗尔泰斯特缓缓开口,声音沉稳有力,压下了大厅里的所有杂音:“拉多维德国王的勇气和决断,令人钦佩。北方面临的威胁,确实已刻不容缓。”
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我,弗尔泰斯特·蒂森,泰莫利亚国王,接受拉多维德国王的提议,并在此呼吁所有北方王国,搁置争议,团结一心,共御外侮!”
他环视众人:“联军总指挥之职,事关重大,弗尔泰斯特责无旁贷,愿担此重任。但我需要诸位的信任与全力支持。”
“科德温的亨赛特国王,”他看向科德温使臣,“你的山地战士骁勇善战,我们需要他们守卫侧翼。”
“亚甸的德马维国王,”他又看向亚甸老伯爵,“亚甸的长矛方阵闻名遐迩,将是中军的坚固基石。”
最后,他再次看向拉多维德:“拉多维德国王,瑞达尼亚的骑兵和弓箭手,将是联军的利剑和眼睛。”
他顿了顿,声音提高:“我命令:泰莫利亚第一、第三、第五军团,及所有南方边境守备部队,即刻向索登方向开拔!同时,派出最快的信使,通知索登的梅尔国王,固守待援!联军指挥部,将设在索登山以南的平原地带!”
“以诸神与北方的名义,”弗尔泰斯特拔出腰间的佩剑,剑尖斜指向上,“驱逐侵略者,血债血偿!”
“血债血偿!”大厅里,泰莫利亚的将领和贵族们率先响应,声浪震天。
拉多维德的嘴角,勾起了一抹细微的、难以解读的弧度,他也拔出了自己的剑,与弗尔泰斯特的剑轻轻交击:“为了北方!”
联盟,在血与火的威胁下,以惊人的速度初步成型。
尽管其下暗流涌动,充满了猜忌与各自的算计,但至少,一面对抗尼弗迦德的旗帜,终于被扛了起来。
接下来的几天,整个北方仿佛一台骤然被唤醒的战争机器,开始疯狂运转。
泰莫利亚的各处军营和道路上,随处可见整装待发的士兵。
骑兵部队率先出动,扬起漫天烟尘,向东南方向疾驰。
步兵军团排着长长的队列,扛着长矛和盾牌,在军官的吆喝声中踏着沉重的步伐前进。
后勤车队满载粮草和箭矢,吱呀作响地跟在后面。
空气中弥漫着皮革、钢铁和紧张的气息。
瑞达尼亚方向,拉多维德的行动同样迅捷。
他留下的将军们开始调集军队,瑞达尼亚特有的、穿着蓝灰色罩袍的弓箭手和轻重骑兵开始向与泰莫利亚约定的集结地点移动。
拉多维德本人则带着一小队精锐亲卫,准备与弗尔泰斯特一同前往前线。
亚甸和科德温虽然动作稍慢,态度也更为谨慎,但在巨大的压力和弗尔泰斯特-拉多维德联盟已经形成的态势下,也开始动员部队。
亨赛特国王最终同意派出八千山地部队,而德马维国王则承诺提供一万两千名步兵和长矛手。
一时间,北方的道路被来自不同国家、穿着不同颜色盔甲或制服的士兵所填满。
混乱、协调问题、摩擦不可避免,但一支数量庞大、成分复杂的北方联军,正在逐渐成形,如同一只缓缓握紧的拳头,准备迎击南方袭来的黑色铁锤。
而在遥远的仙尼德岛,以及大陆其他隐蔽的角落,一些目光也投向了正在集结的索登方向。
女术士集会所内部,关于是否大规模介入、如何介入的争论也在激烈进行。
玛哈坎的矮人铁匠铺里,炉火日夜不熄,为即将到来的大战锻造着武器和铠甲。
战争的齿轮,已经紧密咬合,无法逆转。
索登山,这片注定要铭刻在历史中的土地,正静静等待着两股毁灭性洪流的对撞。
空气中,硫磺和血的味道,似乎越来越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