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从小被惯坏了的儿子,什么时候偷学的这手本事。
“阿秋。”
李淑梅的声音有些干涩,她走上前,一把抓住了徐秋的手腕,打断了他的动作。
“你老实跟我说,你这手分拣的本事,是跟谁学的?”
她的眼神锐利得像两把锥子,仿佛要刺进徐秋的骨头里,把他所有的秘密都给挖出来。
他光顾着表现自己,想让父母对自己改观,却忘了过犹不及这个道理。
他一个常年游手好闲的人,突然展现出老渔民才有的本事,不被怀疑才怪。
他的脑子飞速转动,脸上却挤出一个略带茫然的表情。
“什么跟谁学的?”
“妈,我不就在这码头长大的吗?天天看你们分,看也看会了啊。”
他故作轻松地甩了甩手腕,试图挣开母亲的钳制。
“就这点活,有手有脚谁学不会啊。”
这个理由很蹩脚,连他自己都觉得站不住脚。
李淑梅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她显然不信。
看会了?
码头上看会的年轻人多了去了,也没见哪个有他这般利落。
她还想再追问,刚跳下船的父亲徐洪斌开口了。
“行了,让他干。”
徐洪斌声音不大,但带着一家之主的威严。
他看了一眼徐秋,眼神里同样有惊讶,但更多的是一种不易察觉的满意。
“知道干活就行,管他怎么会的。”
有了徐洪斌发话,李淑梅就算心里还有一万个疑问,也只能暂时压下去。
她松开了手,嘴里还是忍不住嘀咕了一句。
“真是邪了门了。”
她退到一边,眼睛却一刻也没有离开过徐秋,仔细观察着他的每一个动作,试图找出破绽。
可她失望了。
徐秋的动作依旧行云流水,没有一丝一毫的生涩。
大哥徐春也拎着一筐皮皮虾过来倒在油布上,看着自己三弟的动作,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小秋,你行啊,这手艺比我都快了。”
徐秋笑了笑,没接话,手上的动作更快了。
他必须用行动来让这种“不合理”变得“合理”,让他们习惯自己的改变。
一家人齐上阵,很快就把船上几个大竹筐的渔获都分拣完毕。
大部分是梭子蟹和皮皮虾,还有一些杂鱼。
徐秋站起身,捶了捶有些发酸的后腰,看着那几桶分好的海货,心里盘算着。
他状似不经意地问道。
“妈,这一趟下来,能卖多少钱?”
李淑梅正指挥着徐春把几桶品相最好的梭子蟹搬到相熟的鱼贩子那里去,闻言回头看了他一眼。
“你还知道关心这个了?”
她一边拿过秤来复核重量,一边在心里快速地算着账。
“今天运气还行,碰上个小蟹群,皮皮虾也不少。”
“刨掉机器的柴油钱,还有船的磨损,乱七八糟的开销,这一趟下来,能剩下个三十来块钱吧。”
算完,她又忍不住叹了口气。
“可惜啊,这种好运气不是天天都有的。出海十次,有八次都是亏本回来。”
三十块。
在这个年代,对于一个农村家庭来说,已经是一笔不小的收入。
可徐秋知道,这远远不够。
盖房子需要一大笔钱,后续孩子上学,家里人情往来,哪一样离得开钱。
更何况,父亲和大哥这种出海方式,完全是碰运气,收入极不稳定。
大哥徐春走了过来,用胳膊肘碰了碰他。
“小秋,我看你也别整天瞎混了,干脆跟着我们一起出海学学吧。”
“你看你这分拣的本事都不赖,学开船肯定也快。以后咱家分家了,你也能有个傍身的本事,养活老婆孩子。”
徐秋心里一动。
他当然想出海。
有了系统的鱼获情报,大海对他来说就是一座取之不尽的金山。
可他不能跟父亲和大哥一起。
他总不能说,我知道黑石岛那边有黄花鱼群,我们把船开过去吧。
父亲不把他当成神经病,用船桨揍他一顿才怪。
他必须自己单干。
徐秋的脸上浮现出他惯用的嬉皮笑脸。
“大哥,饶了我吧,我这身子骨你又不是不知道,出海就头脑发昏想吐想睡觉,还捕鱼呢。”
“我啊,就在岸边捡捡漏,运气好也能发笔小财。”
这话成功引来了李淑梅新一轮的训斥。
“你就这点出息!”
她恨铁不成钢地指着徐秋的鼻子。
“你看你大哥二哥,哪个不比你踏实肯干?家里三个儿子,就你一个让人操碎了心。”
李淑梅越说越气,说着说着眼圈就有点红了。
“你要是再这么混下去,哪天于晴带着孩子跑了,我看你怎么办!到时候你哭都没地方哭去!”
徐秋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母亲的话像一根针,精准地刺中了他内心最柔软也最恐慌的地方。
他沉默地帮着把一些品相不好,卖不上价钱的小鱼小虾装进篮子里,准备带回家。
“我出去一趟,晚上不在家吃饭了。”
他拎起篮子,丢下这句话就准备开溜。
“又跑哪去野!”
李淑梅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充满了无奈。
不远处,正在跟人闲聊的二婶看见了,撇了撇嘴,阴阳怪气地开了口。
“大嫂,你这儿子真是属泥鳅的,沾家就滑啊。”
李淑梅懒得理她,看着徐秋远去的背影,重重叹了口气。
她转过身,看着还留在原地的三个儿媳妇。
大儿媳许秀云,二儿媳刘慧,还有沉默不语的于晴。
她的脸色缓和下来。
“秀云,刘慧,你们俩一人挑一碗皮皮虾,再装点螃蟹,给你们娘家送过去。”
“妈,这”
许秀云和刘慧脸上都有些不好意思。
“拿着吧,亲家那边也惦记着呢。咱家今天收获不错。”
李淑梅摆了摆手,语气不容拒绝。
两个儿媳妇高高兴兴地挑了最新鲜的虾蟹,道了谢,结伴回娘家去了。
李淑梅看着身边这个三儿媳,她一直低着头,默默地收拾着地上的油布和绳子,什么话也不说。
李淑梅心里又是一声叹息。
于晴的娘家在几十公里外的镇上,路太远了,根本不可能像大嫂二嫂那样说回去就回去。
她走过去,拍了拍于晴的肩膀。
于晴抬起头,眼里有些茫然。
“晴晴,你娘家远,今天就别回去了。”
李淑梅的声音放得很柔和。
“等过阵子,阿秋他要是再弄到什么值钱的好东西,我让他专门给你留着,到时候你风风光光地带回去,让你爹妈也高兴高兴。”
于晴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