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划执行得异乎寻常的顺利,顺利到让周北辰心里甚至有点犯嘀咕。
那扇破木门几乎没提供任何阻碍,洛嘉用手指在门栓处轻轻一按,老旧金属发出的呻吟声微不可闻。屋内狭小、潮湿,瀰漫着一股陈年纸张和苦修者特有的、略带霉味的气息。借着从破窗透入的微弱星光,能看到一个瘦削的身影蜷在角落一张铺着干草的破床上,发出均匀的鼾声。
目标,拉瓦锡牧师,正处于毫无防备的深度睡眠中。
周北辰对洛嘉使了个眼色。洛嘉会意,如同鬼魅般无声上前,拿起床边那床散发着异味、打满补丁的厚实被子,动作精准而轻柔地往拉瓦锡头上一蒙!
“唔?!”
被子里传来一声沉闷而短促的惊愕声,拉瓦锡的身体下意识地挣紮起来。但这点反抗在洛嘉面前如同婴儿。他另一只手并指如刀,隔着被子,在他认为相对安全的、脖颈靠近肩胛的位置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
挣扎瞬间停止了。
“搞定。”洛嘉低声道,声音在黑暗中平稳无波。
周北辰迅速上前,用准备好的、切性不错的沙兽筋绳将拉瓦锡的双脚牢牢捆住,打了个死结。整个过程干淨利落,没超过三十秒。
“扛上,走。”周北辰拍了拍手,对自己的“绑架”效率颇为满意。
洛嘉像扛一袋谷物般,轻松地将被被子包裹、双脚被缚的拉瓦锡甩到肩上,庞大的身躯在低矮的房间里灵活转身,率先出了门。周北辰紧随其后,顺手还将那破木门虚掩上,制造出主人外出的假象。
夜色依旧浓重,矿区边缘寂静无人。两人沿着来时的阴影路径快速撤离。然而,就在他们即将拐入一条主巷道,准备寻找出城小路时,前方赫然出现了几点晃动的火光——是一队夜间巡逻的守卫!
为首的那个,赫然就是白天在城门口盘查过他们、对洛嘉惊鸿一瞥感到不安的那个守卫!
周北辰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手下意识地摸向了袍子内衬里的激光手枪。秒章节小税王 追嶵辛蟑踕洛嘉的步伐也微微一顿,肩上的“货物”似乎沉重了几分。
双方在狭窄的巷道里迎面相遇。火把的光芒跳跃着,照亮了守卫们疲惫而警惕的脸,也照亮了周北辰故作镇定的表情,以及洛嘉肩上那个明显是个人形的、被被子裹得严严实实的“长条物”。
空气彷彿凝固了。
那名为首的守卫目光扫过周北辰,又落在洛嘉和他肩上的“东西”上,他的眉头皱起,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周北辰已经准备好了至少三种说辞,从“生病的教友急需救治”到“抓获的异端需要秘密审讯”。
但出乎意料的是,那守卫的目光在与洛嘉兜帽下的阴影接触的瞬间,如同触电般猛地缩了回去。他脸上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白天残留的惊悸,有对未知的恐惧,或许还有一丝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精明。他什么都没问,只是侧过身,对着身后的队员挥了挥手,哑着嗓子低喝道:
“看什么看!继续巡逻!”
然后,他竟率先从周北辰和洛嘉身边走了过去,甚至没有再多看那可疑的“包裹”一眼。其他守卫虽然面露疑惑,但头儿发话了,也只好跟着默默离开。
周北辰愣住了,直到巡逻队的脚步声远去,他才松了口气,背后惊出一层细密的冷汗。他看了一眼洛嘉,洛嘉微微摇头,表示也不明所以。
“怪事”周北辰嘀咕了一句,但此刻不是深究的时候,“快走!”
两人不敢耽搁,加快脚步,凭藉着洛嘉超凡的方向感和对危险的直觉,七拐八绕地找到了一处城墙年久失修的坍塌缺口,悄无声息地溜出了拉尔特,重新投入无边荒漠的怀抱。
一路无话,归心似箭。洛嘉扛着个人依然步履如飞,周北辰拼尽全力才能勉强跟上。直到远离拉尔特足够远的距离,天色也开始蒙蒙亮时,周北辰才喘着粗气喊停。幻想姬 唔错内容
“歇歇会儿”他一屁股坐在沙丘上,看着被洛嘉轻轻放在沙地上的“包裹”,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
“都这么久了,怎么没醒?”周北辰凑过去,隔着被子听了听,呼吸声似乎很微弱,“是不是洛嘉你这孬货把人敲死了?”
洛嘉无辜地眨了下眼,蹲下身,伸出两根手指探了探拉瓦锡的颈动脉,又隔着被子感受了一下胸腔的起伏。“父亲,我可没这么干,你看他还有气呢。”他顿了顿,补充道,“就是气息有点弱,可能是颠簸的,或者年纪大了,身体虚。”
周北辰皱起眉,掀开被子一角,露出拉瓦锡苍白憔悴、布满皱纹的脸。果然还有呼吸,但确实一副出气多进气少的模样。
“妈的,可别真弄死了,那这趟就白跑了,还结了个仇家。”周北辰有点懊恼,“快,赶紧回去!让老巴克看看!”
接下来的路程,周北辰几乎是提心弔胆,时不时就让洛嘉检查一下拉瓦锡的状态。一路紧赶慢赶,当南部高地那歪歪扭扭的风车轮廓终于出现在地平线上时,周北辰才感觉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半。
聚落的人看到他们归来,尤其是洛嘉肩上还扛着一个被绑着脚、裹着被子的人,都露出了惊讶和好奇的神色,但在周北辰的示意下,没有人多问。
“快!老巴克!看看这人怎么样了!”周北辰直接指挥着将拉瓦锡抬进了专门用于处理伤病的小石屋。
老巴克,那个曾经唯一懂点机械维护的老人,如今也算是聚落里经验最丰富的“医师”了(尽管主要治疗手段是放血和敷草药)。他仔细检查了拉瓦锡的状况,翻了翻眼皮,又掐了掐人中。
“没事,北辰牧师,”老巴克松了口气,“就是年纪大了,又惊又吓,加上一路颠簸,气血不畅,晕过去了。喂点温水,休息一下应该就能醒。”
在聚落所有人(主要是几个被指派来的妇女)的“共同努力”下——主要是灌了点温水,用湿布擦了擦脸。被安置在一张简陋床铺上的拉瓦锡牧师,喉咙里终于发出一声悠长而痛苦的呻吟,眼皮颤抖着,缓缓睁开了。
他的眼神先是茫然,聚焦需要时间。然后,他看到了围在床边的几张陌生的脸,最后,目光定格在站在最前面、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关切与算计笑容的周北辰,以及他身后那个如同铁塔般、面无表情的巨汉。
拉瓦锡浑浊的眼睛瞬间瞪大,惊恐如同潮水般淹没了初醒的迷茫。他猛地想坐起来,却发现双脚被缚,身体也因为虚弱和久卧而酸软无力。
“你你们!你们想干什么!”他的声音嘶哑而颤抖,充满了绝望。
周北辰脸上那“和善”的笑容更浓了,他上前一步,弯下腰,用一种近乎诱哄的语气说道:“拉瓦锡牧师,别激动,我们请你来,没有恶意。”
“请?!”拉瓦锡气得浑身发抖,他活了这么大岁数,还是第一次被人用被子蒙头、打晕、绑住脚“请”来的!“你们想干什么?我告诉你们,我什么都没有!只有一条老命!”
周北辰摆了摆手,试图让他冷静:“我们不是为了劫财,那当然是”
他本想说“为了你的才华和能力”,但话还没说完,就被拉瓦锡脸上骤然浮现的、极其复杂而惊恐的表情打断了。
只见拉瓦锡的目光在周北辰“奸笑”的脸上和洛嘉那非人的强壮身躯上来回扫视,彷彿瞬间明白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事情。
在荒野中艰难求生的流浪者总会有一些怪癖,他听说过,甚至见过一些但他万万没想到,眼前这个人,居然怪到了这种程度!居然连他这个干瘪老头都不放过!
一种比死亡更甚的屈辱感湧上心头。他看着眼前的两人,眼角中挤出了一滴愤恨、绝望而又无奈的眼泪。他像是认命一般,死死捂住自己瘦骨嶙峋的胸口,用尽全身力气,骂人的话即将脱口而出——
周北辰看着拉瓦锡那副彷彿要被玷污清白的贞洁烈女模样,先是一愣,随即猛地反应过来这老傢伙脑子里在想什么龌龊东西!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停!打住!你想哪儿去了!”周北辰赶紧出声,音量都拔高了几分,脸上那点伪装的“和善”彻底消失,换上了一副哭笑不得的恼怒,“老子对你这把老骨头没兴趣!一点兴趣都没有!”
他指着拉瓦锡,又气又笑地吼道:“我们是把你‘请’来当老师的!管理老师!技术指导!懂了吗?我们这儿缺识字的、会算账的、懂管理的文化人!听说你有点本事,才费这么大劲把你弄来!谁他妈要劫你的色了?!”
这一连串如同机关枪般的解释,直接把拉瓦锡骂懵了。那即将喷薄而出的、最恶毒的诅咒卡在了喉咙里,他捂住胸口的手僵在半空,眼角的泪珠要掉不掉,脸上的表情从悲愤欲绝变成了极度的茫然和一丝荒谬。
劫劫才?
不是劫财,也不是劫色?是劫才?
他呆呆地看着气急败坏的周北辰,又看了看旁边那个巨汉(洛嘉似乎也微微偏过头,肩膀几不可查地耸动了一下),再环顾了一下这间虽然简陋但干淨整洁的石屋,以及窗外传来的、充满活力的劳作声响
好像真的搞错了?
一股巨大的、劫后余生般的虚脱感,混杂着难以言喻的尴尬和羞愤,瞬间席捲了拉瓦锡。他张了张嘴,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出来,只是喉咙里发出几声无意义的“嗬嗬”声,老脸涨得通红。
周北辰看着他这副样子,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对旁边一个妇女吩咐道:“给他松绑,弄点吃的。等他缓过劲来,我再跟他好好谈谈入职待遇和工作职责!”
说完,他瞪了还在懵逼状态的拉瓦锡一眼,转身走出了石屋。洛嘉默默地跟在他身后。
屋外,科尔奇斯的阳光正好,风车嘎吱作响。周北辰揉了揉眉心,感觉这人才引进的第一步,真是充满了意想不到的曲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