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白色的墙壁上,巨大的绿色对勾缓缓淡去。完夲榊栈 唔错内容
空旷的考场里,只剩下电流消散后那股淡淡的焦糊味,以及郑远压抑不住的粗重喘息。
那股要将皮肤烤熟的滚烫温度,从赵雪身下的座椅上褪去。
但她感觉不到丝毫放松。
一种更深的疲惫与恶心,从灵魂深处涌了上来,让她阵阵干呕。
就在这时,那道刻板、毫无感情的嗓音,再次回荡在纯白的空间里。
“现在,进行思想陈述环节。”
班主任的身影并未出现,但他的威压却无处不在。
“请两位同学,依次将你们的答案,大声朗读出来。”
郑远那边几乎是立刻有了反应。
他撑着桌子站了起来,佝偻的身体努力挺直,象一个急于表现的小学生。
而赵雪,却僵在了原地。
朗读?
朗读那份她为了活命而编造的,亲手将自己的原则践踏得粉碎的答案?
“朗读时,必须投入真情实感。”
班主任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却宣布了最残酷的规则。
“让我看到你们发自内心的悔恨,让我听到你们痛彻心扉的泪水。”
“否则,视为检讨不深刻,态度不端正。”
玻璃墙的另一侧,郑远深吸一口气。
然后,他用一种饱含着无尽悔恨与痛苦的腔调,开始了他的“谶悔”。
“我…我最后悔的,就是当年没有努力学习,考上最好的大学!”
他的声音一开始就带着哭腔,颤斗得厉害。
“如果我考上了,我就不会进那家破公司,不会遇到那群傻x同事,更不会在酒桌上被客户当狗一样耍!”
“我的失败,我的一切痛苦,都源于我自己的懒惰!是我!是我看不起知识,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说到最后,他竟然真的涕泗横流,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捶打着自己的胸口,那张干瘪的脸因为激动而涨得通红。
“我活该!我就是个废物!我姑负了母亲的期望!我对不起老师的教导!”
他哭得撕心裂肺,仿佛真的回到了二十年前,痛恨着那个没有考出满分的自己。
这已经不是表演。
他彻底相信了自己编造的这套逻辑,并沉浸其中。
班主任那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竟然带上了一丝可以被称之为“满意”的语调。
“郑远同学,态度端正,认知深刻。”
“态度分,加2分。”
嗡。
他哭声一顿,随即抬起那张挂满泪痕的脸,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他得到了嘉奖。
他的生存之道,再一次被证明是正确的。
班主任的声音转向了另一边。
“下一位,赵雪同学。”
赵雪的身体绷得象一根拉满的弦。
她缓缓站起来,拿起那张薄薄的,却重若千钧的答题纸。
纸上的字迹,是她写的。
可现在,她却一个字都不认识了。二捌墈书网 勉沸岳独
“我”
她张了张嘴,只发出了一个干涩的音节。
“我最后悔的事,是是没有在化学实验室里,救下我的同伴,徐敏。”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斗,空洞地飘荡在着纯白的空间里。
砰!
一声巨响。
班主任的身影瞬间出现在讲台上,手中的戒尺狠狠地敲在桌面上,发出爆裂般的声响。
“大声点!”
他厉声呵斥。
“没吃饭吗!”
“犯了这么大的错误,连一点羞耻心都没有吗?!”
“重读!”
赵雪的身体剧烈地一抖。
羞辱,如同冰冷的潮水,将她淹没。
她闭上眼,再次开口,声音提高了一些。
“如果我精通物理学我就能计算出激光网的功率”
“废物!”
戒尺再次落下。
“你在念经吗?感情!我要的是感情!你对你死去的同伴,连一丝愧疚都没有吗?!”
赵雪的指甲深深掐进了手心。
愧疚?
她的愧疚,快要将她的心脏撕裂了!
可这份愧疚,不是因为自己“学习不努力”!
“重读!”
冰冷的声音象鞭子一样抽打在她的神经上。
赵雪被迫开始了她的第三遍朗读。
她试着去模仿郑远,试着让自己的声音带上哭腔,试着挤出几滴眼泪。
可是她做不到。
每一次重复,都象是在用钝刀割自己的灵魂。
第四遍。
第五遍。
第六遍
她不知道自己读了多少遍,大脑已经一片空白,只剩下机械地重复着那些荒谬的词句。
“如果我精通心理学,我就能提前洞悉郑远的疯狂”
“如果我将这个世界的‘知识’——也就是所有的‘规则’——全都学习通透”
在这个过程中,一些可怕的事情正在发生。
当谎言重复了一千遍,它就拥有了蛊惑人心的力量。
这些她亲手写下的,原本用来求生的荒谬逻辑,在一次又一次的强制灌输下,竟然开始在她混乱的大脑里,生根发芽。
一种扭曲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是啊如果我真的懂心理学徐敏是不是就不会死?
如果我真的把所有规则都背下来我是不是就不用这么狼狈?
这个念头一旦出现,就象疯长的野草,再也无法遏制。
塔楼。
豪华行政套房内。
陈默将身体陷在柔软的真皮沙发里,悠闲地晃着腿。
屏幕上,赵雪正在进行第十次,也是最痛苦的一次朗读。
她的声音已经嘶哑,脸上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
“教育最可怕的是什么?”
陈默拿起遥控器,将女孩那张崩溃的脸放大,仔细端详。
“不是体罚,不是羞辱。”
他轻声自语,嘴角挂着一丝玩味的笑意。
“是思想钢印。”
“是让你从心底里相信,你所承受的一切苦难,都源于你自己的错。”
“然后,你就会心甘情愿地,按照我给你画好的路线,走到死。”
考场内。
赵雪终于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读完了她的第十遍“检讨”。
这一次,她的声音里充满了真实的绝望和自我否定,甚至比郑远刚才的表演还要真切。
班主任的身影在讲台上若隐若现,他似乎满意地点了点头。
“合格。”
两个字,如同最终的宣判。
压在赵雪身上的那股庞大压力,瞬间消失了。
她双腿一软,整个人瘫倒在座椅上,答题纸从她无力的指间滑落,飘落在地。
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胸口剧烈地起伏。
整个人象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她赢了。
她又活过了一关。
可是,她缓缓地抬起头,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却出现了一瞬间的迷茫。
她看着对面那个因为加分而面露喜色的郑远,又看了看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
一个问题,毫无征兆地,从她已经疲惫到极限的脑海深处,浮了上来。
我刚刚说的是错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