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铃铃。
上课铃声救了徐敏一命。
那尖锐的电铃声象是一把锯子,锯断了郑远和徐敏之间那根紧绷的弦。郑远手里的裁纸刀停在半空,刀尖距离徐敏的手背只有两厘米。
他盯着徐敏,胸口剧烈起伏。
那个来自“妈妈”的电话还在他脑子里回响。不能输。不能有意外。任何可能威胁到第一名的人,都该死。
但铃声是绝对的规则。
郑远把刀收了回去。咔哒一声,刀刃缩回塑料壳里。他整理了一下领带,重新坐正,把桌面上被撕碎的书本碎屑扫到地上。
“算你走运。”
郑远翻开一本崭新的笔记本,笔尖在纸上点了点。
“但这节课,你过不去。”
徐敏没说话。她浑身还在抖,后背全是冷汗。她看了一眼旁边的赵雪。赵雪低着头,假装在找笔,不敢和她对视。
没人能帮她。
在这里,弱者连呼吸都是错的。
咚。咚。咚。
沉重的脚步声从走廊传来。地板在震动。
门开了。
进来的不是人。
没有头,没有脸,没有四肢。
那是一个巨大的、黄铜色的老式留声机。
底座是腐烂的木头,下面长着四条象是蜘蛛一样的金属节肢。
那个巨大的喇叭花就是它的头,里面黑洞洞的,散发着一股铁锈和机油的混合味。
滋——
金属节肢划过讲台,发出令人牙酸的噪音。
留声机停在黑板前。
一只机械臂从底座伸出来,夹着一根粉笔。
【english listeng test】(英语听力测试)
粉笔字写得歪歪扭扭,象是心电图。
“good orng, css”
喇叭里传出声音。不是人声。是那种经过电流处理的、带着严重杂音的合成音。忽大忽小,象是信号接触不良。
“take out your papers”(拿出试卷)
三张试卷凭空出现在桌面上。
纸张泛黄,摸上去湿漉漉的,象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上面只有一道题。
【question 1: how any tis did the an die the audio?】
(问题1:音频中的男人死了几次?)
下面是一个巨大的填空框。
“ready?”
留声机那巨大的喇叭转向学生。里面的黑洞象是一只深渊巨眼,死死盯着下面的三个活人。
“go”
滋滋滋——
唱针刮过黑胶唱片的爆豆声炸响。
紧接着,是一段极快、极模糊的音频。
语速快得不正常,至少是正常语速的四倍。
单词和单词粘连在一起,象是机关枪扫射。
背景里还夹杂着电流声、尖叫声、还有重物落地的闷响。
徐敏傻了。
她根本听不清。
那是英语吗?那简直是乱码。
“……help……no……ahhh……”
零星的几个单词钻进耳朵里,瞬间就被后续的噪音淹没。
徐敏抓着笔,手心全是汗。
完了。
这次是真的完了。
这根本不是考英语,这是在考命。听不懂,就是死。
旁边的郑远动了。
他闭上眼。双手捂住耳朵,把身体蜷缩成一团。
天赋开启:【深度专注】。
整个世界在他脑海里安静下来。
那些杂音被过滤,电流声被屏蔽。那段快得离谱的音频,在他脑子里被强行拉长、放慢。
他听见了。
“……第一次,他被车撞飞,骨头碎裂的声音……”
“……第二次,他在医院醒来,拔掉了氧气管……”
“……第三次,他跳下了高楼,风声灌进耳朵……”
无比清淅。
郑远猛地睁开眼。
三次。
那个男人死了三次。
他嘴角扯动了一下。简单。太简单了。对于拥有天赋的他来说,这种测试简直就是送分题。
郑远拿起笔,在试卷上重重地写下一个数字。
【3】。
写完,他立刻用手臂盖住试卷。整个人趴在桌子上,用身体挡得严严实实。
他转过头,看了一眼徐敏。
徐敏正盯着他。那种眼神,象是溺水的人盯着最后一根浮木。
郑远笑了。
他伸出左手,对着徐敏竖起中指。
想抄?
做梦。
你去死吧。只要你死了,最后一名就有人选了。我妈就会高兴了。
徐敏的指甲掐进了肉里。
她看不见。郑远挡得太死了。
时间在流逝。
讲台上的留声机发出了咔哒咔哒的倒计时声。那是唱针即将走到尽头的声音。
还有十秒。
徐敏的大脑一片空白。
她不想死。她不想变成刘浩那样的一堆碎肉。
她猛地转头,看向另一边。
赵雪。
赵雪坐在最左边。她没有动笔,也没有捂耳朵。她只是死死盯着讲台上的留声机喇叭。
天赋开启:【过目不忘】。
在赵雪的视野里,声音不是声音。
是图象。
是波形。
那段音频被她的视网膜捕捉,转化成了一条条起伏的声波线。
第一次死亡,波形剧烈震荡——那是车祸。
第二次死亡,波形平缓后突然断崖式下跌——那是拔管。
第三次死亡,波形持续走高后骤降——那是跳楼。
还有……
赵雪的瞳孔缩了一下。
在第三次死亡的波形结束之后,在那个看似平静的结尾处。
有一段极低、极短的波形。
那是没有任何声音的波形。
是沉默。
是灵魂消散的频率。
第四次。
那个男人死了四次。最后一次,是死于无声的绝望。
赵雪拿起了笔。
她在纸上写下了一个数字。
【4】。
就在她笔尖离开纸面的瞬间,她感觉到了两道视线。
一道来自讲台上的留声机。
一道来自右边。
徐敏。
徐敏正死死盯着她的手。
赵雪的手僵了一下。
她在尤豫。
遮住吗?像郑远那样?
只要遮住,徐敏必死无疑。少一个人,少一份竞争。这是这个副本的最优解。
但是。
赵雪的馀光扫到了郑远。
那个男人趴在桌上,象是一条护食的疯狗。他刚才还要拿刀捅徐敏。
如果徐敏死了。
下一个就是我。
在这个疯子面前,我一个人活不下去。
敌人的敌人,就是暂时的盟友。
赵雪深吸一口气。
她没有把手臂盖上去。
她假装手酸,甩了甩手腕。
手臂移开了一秒。
就这一秒。
那个鲜红的数字【4】,暴露在空气中。
徐敏看见了。
她不知道为什么是4。郑远明明那么自信地写了3(虽然没看见数字,但通过笔画推断是个单字)。
信谁?
信第一名?还是信这个一直默默无闻的赵雪?
只有一秒钟思考时间。
留声机的唱针已经跳到了最后。
徐敏咬牙。
赌了!
郑远那个疯子想让我死。他绝对不会给我任何提示。
赵雪不一样。
徐敏抓起笔,在倒计时的最后一刻,在试卷上写下了一个歪歪扭扭的数字。
【4】。
滋——!
一声刺耳的噪音。
音频结束。
“ti is up”(时间到)
留声机的喇叭里传出冰冷的宣判。
所有的笔必须停下。
三张试卷自动飞起,飘向讲台。
郑远抬起头,脸上挂着胜利者的微笑。他推了推眼镜,眼神里满是笃定。
稳了。
肯定是3。听得清清楚楚。
他看了一眼旁边的徐敏,又看了一眼赵雪。
等着被抹杀吧,垃圾们。
留声机的机械臂抓起一支红笔。
它先拿起了郑远的卷子。
巨大的喇叭凑近试卷,仿佛在嗅上面的味道。
然后。
刷!
一个巨大的、鲜红的“x”,打在了那个【3】上。
郑远的笑容僵在脸上。
“不可能!”
他猛地站起来,椅子被撞翻在地。
“错了?怎么可能错?我听见了!只有三次!车祸!拔管!跳楼!”
“我听得清清楚楚!”
“你这破机器坏了!”
他咆哮着,脖子上的青筋暴起。他不能接受。第一名怎么可能错?他妈还在看着呢!
留声机没有理会他的咆哮。
它拿起了赵雪的卷子。
【4】。
画勾。
又拿起了徐敏的卷子。
【4】。
画勾。
两个对勾,象两把尖刀,扎进郑远的眼睛里。
“four tis”(四次)
留声机重新播放音频。
这一次,速度放慢了十倍。
“……第一次……”
“……第二次……”
“……第三次……”
声音清淅可辨。
然后,在第三次死亡的坠落声结束后。
确实没有声音。
但是。
留声机的喇叭里,传出了一声极轻、极轻的叹息。
那不是嘴巴发出的声音。
那是心跳停止的声音。
如果不看波形,如果不把声音放慢十倍,根本听不见。
那是第四次死亡,心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