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林一仰着头,笑声在死寂的客厅里撞来撞去。
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笑得肺管子生疼。
“疯了?”大姨皱着眉,往后缩了缩身子,“这孩子怕是受刺激太大,失心疯了。”
“晦气。”三姑拍了拍身上的瓜子皮,一脸嫌弃,“大过年的,哭丧呢?”
主位上的大家长没说话。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林一,那双浑浊的老眼里,没有丝毫波澜。
就象看着一只在粘鼠板上垂死挣扎的耗子。
“疯?”
林一止住了笑。
他抬起手,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水和泪水。
那张原本唯唯诺诺、总是挂着讨好笑容的脸,此刻变得狰狞,扭曲。
象是刚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我是疯了。”
“我不疯,怎么能跟你们这群畜生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
林一往前迈了一步。
脚下踩着钱月化作的那些光点残渣。
每一步,都象是踩在刀尖上。
“你说什么?”二舅手里的报纸抖了一下,那张满是横肉的脸沉了下来,“林一,你知道你在跟谁说话吗?”
“跟你啊。”
林一指着二舅的鼻子,手指头几乎戳到对方脸上。
“二舅。”
“多好听的称呼啊。”
“你儿子方昊死的时候,你在哪?”
“他在公司加班猝死,尸体都凉了,你还在麻将桌上摸牌吧?”
“拿着儿子的抚恤金,买这套红木家具的时候,你晚上睡得着吗?”
“那椅子上淌着的,都是你儿子的血!”
二舅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他猛地站起来,浑身哆嗦,“你……你放肆!”
“这就急了?”
林一转过头,视线扫向旁边的三姑。
三姑正要把一颗瓜子往嘴里送,被这一眼看得僵住了。
“还有你。”
“什么媒人?”
“你就是个拉皮条的。”
“为了那点介绍费,把钱月往火坑里推。”
“那个猪头李公子给了你多少钱?够你买这身皮草吗?”
“那是人皮做的吧?”
三姑尖叫一声,手里的瓜子撒了一地,“反了!反了!这小畜生疯了!”
林一根本不理她。
他转过身,面对着那一圈脸色铁青的亲戚。
六叔,五婶,大姨,大姨夫。
一个个看过去。
“吸血鬼。”
“寄生虫。”
“吃人不吐骨头的怪物。”
“这就是你们的真面目。”
“披着长辈的人皮,干着禽兽不如的勾当。”
“还阖家欢乐?”
“我呸!”
一口带血的唾沫,狠狠吐在地上。
林一疯了,他知道这个副本有苏晓在,就不可能通关,谎言的艺术在这个时候失效了。
既然通关不了,不如死的轰轰烈烈,不必与这些人在虚与委蛇。
就在那张像征着团圆的大红圆桌旁。
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亲戚都愣住了。
在这个家里,在这个副本里,从来没有晚辈敢这么说话。
从来没有“食物”敢反抗“食客”。
这是对规则的践踏。
是对权威的挑衅。
滴答。
滴答。
墙上的挂钟还在走。
但空气已经凝固了。
【检测到挑战者林一,言语极度恶劣。】
【严重忤逆长辈。】
【严重破坏家庭和谐。】
【严重践踏家族尊严。】
【面子值扣除中……】
林一头顶那个原本就已经岌岌可危的红色数字,开始疯狂跳水。
【面子值:-10】
【面子值:-30】
【面子值:-50】
……
【面子值:-90】
鲜红的数字,象是还在滴血的伤口。
一股无形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涌来。
那是规则的惩罚。
林一感觉自己的骨头在嘎吱作响,内脏象是被一只大手死死攥住。
鼻孔里,耳朵里,开始往外渗血。
但他没有跪。
哪怕膝盖骨都要碎了,他依然站得笔直。
象是一根扎在肉里的刺。
“好。”
“很好。”
主位上的大家长终于开口了。
他慢慢站起身。
随着他的动作,整个客厅的光线都暗了下来。
那身黑色的唐装无风自动,背后的影子在墙上张牙舞爪,复盖了整个天花板。
“林一。”
“我给过你机会。”
“原本,只要你乖乖听话,当个哑巴,当个瞎子。”
“你还能在这个家里,当条狗。”
“苟延残喘地活下去。”
大家长抬起手。
那只枯瘦的手掌心里,黑色的雾气在凝聚,化作一把巨大的、漆黑的戒尺。
上面流动着让人心悸的血光。
“既然你不想当狗。”
“那就去死吧。”
“在这个家里。”
“我是天。”
“逆天者,抹杀。”
轰!
戒尺挥下。
没有花哨的动作。
只有纯粹的、碾压一切的力量。
黑色的闪电划破空气,带着死亡的啸叫,直奔林一的天灵盖。
躲不掉。
这是规则层面的必杀。
只要在这个副本里,只要还是这个家的“晚辈”,就绝对无法反抗“长辈”的家法。
林一看着那道落下的黑色闪电。
他没动。
也没想躲。
他只是把手伸进了怀里。
掏出了那个紫檀木盒子。
“天?”
林一嘴角咧开,露出满嘴被血染红的牙齿。
“去你妈的天!”
啪!
他没有打开盒子。
而是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把那个盒子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就在圆桌的中央。
就在那堆冷冰冰的鸡鸭鱼肉中间。
紫檀木盒子四分五裂。
里面的紫砂茶具,碎了。
哗啦——
清脆的破碎声。
在雷霆般的戒尺落下之前,先一步响彻了整个客厅。
一股黑气。
不。
那不是气。
那是浓稠得化不开的墨汁。
那是积攒了无数个日日夜夜的怨毒。
从破碎的茶壶碎片里,井喷而出。
那是方昊的命。
是一个老实人被压榨到死、连骨髓都被吸干后的最后一声呐喊。
轰!
黑气炸开了。
瞬间吞没了整张餐桌。
吞没了那些道貌岸然的亲戚。
“啊——!!!”
凄厉的惨叫声,此起彼伏。
二舅首当其冲。
那股黑气钻进了他的七窍。
他捂着脖子,拼命地咳嗽。
咳出来的不是痰,是血。
黑色的血。
“昊昊……昊昊别过来!”
二舅惊恐地挥舞着手臂,象是要赶走什么看不见的东西。
“爸不是故意的……爸也是为了你好……”
“别掐我……别掐我脖子!”
他看见了。
看见那个脸色青紫、眼珠暴突的儿子,正骑在他脖子上,问他为什么要逼死自己。
三姑也疯了。
她满地打滚,双手在身上乱抓。
“别咬我!别咬我!”
“钱是我的!都是我的!”
“滚开!你们这些怪物!”
在她眼里,那些被她介绍出去的“青年才俊”,此刻都变成了只有嘴的怪物,正趴在她身上撕咬她的肉。
六叔,五婶,大姨……
没有一个能幸免。
那茶壶里的怨气,是针对“长辈”的剧毒。
它能勾起心底最深处的恐惧。
能把他们施加给别人的痛苦,十倍、百倍地返还回去。
原本整齐体面的宴席,瞬间变成了群魔乱舞的疯人院。
就连大家长挥下来的那把戒尺,也被这股冲天而起的怨气冲得歪了一下。
砰!
戒尺砸在林一身边的地板上。
地砖炸裂。
碎石飞溅。
林一被气浪掀翻,滚出去好几圈,撞在墙角。
哇的一声。
吐出一大口血。
但他笑了。
看着那群在黑气里哀嚎的亲戚,他笑得快意恩仇。
“这就是你们要的‘孝心’!”
“好喝吗?”
“这是方昊拿命酿的茶!”
“都给我喝下去!”
大家长的脸色变了。
那张一直保持着威严和冷漠的脸,第一次出现了一丝裂痕。
他看着满屋子的混乱,看着那些被怨气缠身的“子孙”。
全乱了。
“混帐!”
大家长咆哮一声。
声浪滚滚,震得窗户玻璃都在嗡嗡作响。
他猛地一挥袖子。
一股强大的威压横扫而出,试图压制那股肆虐的黑气。
就是现在!
林一的瞳孔缩成了针尖。
他在等。
等的就是这一瞬间的混乱。
等的就是大家长分神去镇压场面的这一秒。
哪怕只有一秒。
也是唯一的机会。
林一从地上弹了起来。
他不顾浑身的剧痛,不顾断裂的肋骨插进肺叶的窒息感。
他象是一头垂死的孤狼。
发起了最后的冲锋。
手里没有武器。
只有刚才混乱中,从桌上抓起的一把餐刀。
钝刀。
切肉都费劲。
但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要捅出去。
捅向那个高高在上的“天”。
“死老头!”
“纳命来!”
林一嘶吼着。
每跑一步,脚下都会留下一个血脚印。
五米。
三米。
一米。
大家长转过头。
那双老眼里,倒映着林一浑身是血的身影。
倒映着那把闪着寒光的餐刀。
没有惊慌。
只有一丝……嘲弄。
噗。
一声闷响。
林一撞进了大家长的怀里。
餐刀狠狠地刺了下去。
正中心口。
那个位置,是心脏。
如果是人,必死无疑。
铛!
金属撞击的声音。
火星四溅。
林一的手腕剧震,虎口崩裂。
那把餐刀,弯了。
就象是刺在了一块钢板上。
或者是刺在了一块万年不化的玄冰上。
连衣服都没刺破。
林一僵住了。
他抬起头。
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老脸。
大家长低着头,看着抵在自己胸口的那把弯曲的餐刀。
然后。
他笑了。
那笑容里充满了怜悯。
充满了高位者对低位者的蔑视。
“孩子。”
“你是不是忘了?”
“这是我家。”
“我是规矩。”
“我是……神。”
大家长伸出手。
那只枯瘦的手,轻轻地按在了林一的天灵盖上。
没有用力。
就象是长辈在抚摸晚辈的头。
“在这个家里。”
“没有人能杀我。”
“也没有人能走。”
“既然你不愿意当狗。”
“那就当个物件吧。”
“永远地……陪着我们。”
冰冷。
刺骨的冰冷从头顶灌入。
瞬间流遍全身。
林一想动。
想把刀拔出来再刺一次。
但手指不听使唤了。
他低下头。
看见自己的手背上,皮肤正在迅速变色。
变成了黄褐色。
生出了木纹。
那是……木头?
不仅仅是手。
骼膊,腿,躯干。
所有的血肉都在硬化,都在枯萎,都在变成死气沉沉的木头。
意识开始模糊。
视线开始变得狭窄。
就象是被关进了一个盒子里。
耳边那些亲戚的惨叫声远去了。
黑气散了。
大家长的脸也变得模糊不清。
只剩下那个声音。
那个沙哑的、带着胜利者姿态的声音。
“一家人。”
“就要整整齐齐。”
“这才是……阖家欢乐。”
林一想喊。
想骂。
但他张不开嘴。
最后的最后。
他的视线定格在客厅的那面墙上。
那里。
原本挂着很多照片。
二舅的,三姑的,方昊的。
现在。
多了一张。
就在最显眼的位置。
照片里。
背景是那个喜气洋洋的客厅。
圆桌上摆满了丰盛的菜肴。
大家长坐在中间,慈眉善目。
周围站着一圈亲戚,笑脸相迎。
而在最前面。
站着四个人。
何山,抱着骼膊,笑得憨厚。
钱月,挽着林一的骼膊,笑得羞涩。
苏晓,比着剪刀手,笑得璨烂。
还有林一。
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戴着那副黑框眼镜。
嘴角上扬。
露出了一个标准的、幸福的、却又无比僵硬的笑容。
他们永远地留在了这个家里,他们终于阖家欢乐了。
大家长拿起筷子,夹了一块早就冷透了的红烧肉,放进嘴里,嚼得嘎吱作响。
“吃。”
他发话了。
刚才还满地打滚、哀嚎不止的亲戚们,一个个从地上爬起来。
二舅拍了拍裤腿上的灰,整理了一下领带。
三姑捡起地上的瓜子皮,扔进垃圾桶。
六叔把那张带血的银行卡揣进兜里更深处。
他们坐回圆桌旁,拿起碗筷,脸上重新挂上了那种虚伪、僵硬又透着一股子喜气的笑容。
推杯换盏。
互相吹捧。
仿佛刚才那个要把天都捅破的林一从来没出现过。
仿佛那满地的鲜血和碎肉只是幻觉。
这就是【阖家欢乐】。
不管发生了什么,只要大家长还在,只要面子还在,这顿饭就得吃下去。
吃到天荒地老。
吃到海枯石烂。
滋——
屏幕黑了。
那个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的客厅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塔楼观察室。
“呼……”
陈默整个人瘫在椅子上,后背湿了一大片。
刚才林一砸碎茶具的那一瞬间,他的心脏差点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那股怨气太冲了。
要不是有个苏晓,差点就让林一这小子通关了。
还好。
姜还是老的辣。
大家长这个“定海神针”没白设,只要在这个“家”的规则框架内,晚辈永远翻不了天。
陈默抓起桌上的矿泉水,一口气灌了半瓶。
水顺着下巴流进领口,冰凉的触感让他发热的大脑稍微冷静了一些。
“这帮挑战者,越来越难缠了。”
他把空瓶子捏扁,扔进垃圾桶。
特别是那个林一。
看着老实巴交,唯唯诺诺,最后那一刀捅得是真狠。
要不是规则压制,大家长那把老骨头还真未必扛得住。
不过,赢了就是赢了。
成王败寇。
在这个塔楼里,活着才是唯一的真理。
【副本结算中……】
面前的屏幕重新亮起。
金色的字体一个个弹出来,带着一种让人血脉偾张的节奏感。
【副本名称:阖家欢乐】
【通关人数:0】
【抹杀人数:4】
【达成结局:全员恶人(隐藏结局)】
陈默盯着那个“0”,心里那块大石头终于落地了。
全灭。
这就意味着,没有任何扣除寿命的风险。
不仅没有惩罚,还有大奖。
【结算奖励统计:】
【总计获得积分:18000点。】
一万八。
陈默数了数后面的零,忍不住吹了个口哨。
发财了。
要知道,他在现实世界里累死累活干一个月销售,到底薪加提成也就四千块。
还要被扣五险一金,还要交房租,还要应酬。
到手能剩下两千块都算烧高香。
而在塔楼里,设计一个副本,看一场戏,就能赚到现实中好几年的收入。
虽然这里的积分不能带回现实,但这购买力可是实打实的。
【获得寿命奖励:300天。】
【当前剩馀寿命:688天。】
看到这个数字,陈默靠在椅背上,感觉全身的毛孔都舒展开了。
688天。
接近两年。
这就是安全感。
比银行卡里的馀额更能给人带来安全感。
只要手里握着寿命,哪怕在这个没有法律、没有道德的塔楼里,他也能活得象个人样。
【系统提示:由于副本‘阖家欢乐’具有极高的致死率和复杂的规则逻辑,现已被正式评定为‘d+级’副本。】
【该副本已被收录进塔楼‘经典中式恐怖案例库’,作为新人设计师的教程模版。】
【恭喜设计师陈默,您的权限已提升。】
教程模版?
陈默摸了摸下巴。
这塔楼还挺有眼光。
不过,这次副本也不是完美无缺。
他坐直身子,调出刚才的回放录像,开始复盘。
作为一个设计师,最忌讳的就是沾沾自喜。
挑战者在进化,他也得进化。
不然早晚有一天会被人通关,到时候死的就是他。
画面定格在苏晓变异的那一幕。
那个浑身冒黑烟、眼睛里喷火的“先知”。
“这个变量太大了。”
陈默敲了敲桌子。
苏晓的天赋“危机预感”在极度压抑的环境下发生了畸变,这本来是好事,增加了副本难度。
但她后来竟然产生了自我意识,甚至在最后关头试图用规则判定来帮林一说话。
虽然被大家长用更高的权限压下去了,但这是一个隐患。
如果下次遇到的挑战者天赋更强,或者意志力更坚定,说不定真能策反副本里的npc。
得加个补丁。
以后对于这种精神类天赋的挑战者,要设置更高的理智值阈值。
一旦理智归零,直接抹除意识,只保留躯壳和能力。
工具人就该有工具人的样子,不需要思想。
画面切到钱月挡刀的那一刻。
那张血网。
那句“替我活下去”。
陈默撇了撇嘴。
“圣母。”
这种人在现实中可能很伟大,但在塔楼副本里,就是最大的突破口。
只要抓住她在乎的人,或者利用她的道德感,就能把她玩弄于股掌之间。
这次是林一,下次换个别的什么人,照样能让她乖乖送死。
人性啊。
真是个好东西。
既是铠甲,也是软肋。
陈默关掉回放。
这次的经验很宝贵。
利用人性的弱点,远比单纯的堆砌怪物要可怕得多。
怪物只能杀人,诛心还得靠人自己。
陈默伸了个懒腰,骨节啪啪作响。
复盘结束,现在是享受时间。
在这个鬼地方,除了设计副本杀人,唯一的乐趣就是消费。
只有花钱,才能让他感觉到自己还活着,还是个有欲望的人。
从食物到住所,从娱乐设施到特殊道具,应有尽有。
只要有积分,这里就是天堂。
“先把这个破房子换了。”
陈默环顾四周。
这个初始休息室太小了,只有十平米,除了一张硬板床和一张桌子,什么都没有。
墙壁是灰色的金属板,看着像监狱。
压抑。
他在现实里住了二十多年的老破小,受够了那种转身都困难的逼仄感。
“购买‘豪华行政套房’模板。”
【扣除积分:5000。】
虽然有点肉疼,但陈默没尤豫。
白光一闪。
狭窄的囚笼瞬间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宽敞明亮的大平层。
脚下是厚实的羊毛地毯,踩上去软绵绵的,像踩在云端。
一张巨大的真皮沙发横在客厅中央,前面是一台一百寸的超清电视。
最让陈默满意的是那面落地窗。
虽然窗外依然是塔楼内部那片深邃、虚无的黑暗,但这并不防碍他俯瞰那种“高处不胜寒”的感觉。
这就叫格调。
“再来点吃的。”
陈默摸了摸肚子。
看林一他们吃了一晚上的冷饭残羹,他也饿了。
“顶级战斧牛排,五分熟。”
“罗曼尼康帝,来一瓶。”
“再来一份提拉米苏。”
【扣除积分:800。】
光芒闪过。
热气腾腾的牛排出现在餐桌上,油脂滋滋作响,香气扑鼻。
红酒已经醒好了,倒在高脚杯里,色泽如血。
陈默坐下来,拿起刀叉。
切下一块肉,放进嘴里。
汁水四溢。
嫩。
真嫩。
以前陪客户吃饭,这种好东西都是给那帮脑满肠肥的老板吃的。
他只能坐在末席,负责倒酒,负责赔笑,负责挡酒。
等轮到他动筷子的时候,菜早就凉了,或者只剩下点汤汤水水。
那时候他就在想,总有一天,老子要一个人吃一整桌。
没人敬酒。
没人劝酒。
没人逼逼赖赖。
现在,实现了。
陈默举起酒杯,对着空荡荡的房间,敬了自己一杯。
“敬陈默。”
一口饮尽。
辛辣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去,烧得胃里暖洋洋的。
爽。
吃饱喝足。
陈默又花了两千积分,买了一套顶级的vr游戏设备。
现实里买不起的3090显卡,这里随便造。
他在游戏里大杀四方,把那些虚拟的怪物轰成渣。
发泄。
把心里积攒了二十五年的怨气,把在职场上受的委屈,把对这个世界的愤怒,统统发泄出来。
一直玩到深夜。
直到眼皮打架,手指抽筋。
陈默才倒在那张两米宽的大床上。
床垫柔软得象是要把人吸进去。
被子上有股阳光的味道(虽然这里没有太阳)。
他闭上眼睛。
在这个没有闹钟、没有早会、没有kpi的塔楼世界里,睡个好觉。
……
丁铃铃——
丁铃铃——
急促。
尖锐。
象是要把耳膜刺穿。
陈默猛地睁开眼。
心脏剧烈跳动,冷汗瞬间浸透了睡衣。
他从床上弹坐起来,大口喘着气,惊恐地环顾四周。
豪华套房。
落地窗。
真皮沙发。
这里是塔楼,不是那个让他窒息的地方。
没有铃声。
刚才那是梦。
陈默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手还在微微发抖。
那个声音。
太熟悉了。
刻在骨子里,融进血液里,哪怕变成了灰都忘不掉的声音。
上课铃。
那种老式的电铃,挂在走廊尽头,每次响起都象是催命符。
它代表着早读。
代表着永远做不完的试卷。
代表着排名。
代表着那个站在后门窗户口,用阴森森的目光盯着你的班主任。
代表着那种被困在方寸之间,连呼吸都要小心翼翼的压抑。
陈默靠在床头,呼吸慢慢平复下来。
但那种恐惧感没有消散。
反而象是一条毒蛇,顺着脊椎爬了上来。
比起过年亲戚的虚伪和盘问。
这种名为“教育”的规训,才是真正的噩梦。
它不需要把你变成木头。
它只需要把你变成一台机器。
一台只会刷题、只会考试、只会听话的机器。
陈默转过头,看着窗外那片虚无的黑暗。
嘴角慢慢咧开。
一个比之前更疯狂、更阴暗的念头,在脑海里炸开了。
既然那个铃声让他这么痛苦。
既然那种压抑让他到现在都会惊醒。
那为什么不把它分享给别人呢?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这种刻骨铭心的痛,得让所有挑战者都尝尝。
“系统。”
陈默的声音有些沙哑,但透着一股子兴奋。
“创建新副本文档。”
【收到。请命名。】
陈默闭上眼。
脑海里浮现出那个狭窄的教室,堆得象山一样的书本,还有那张贴在黑板旁边的、鲜红的成绩排名表。
以及那个永远回荡在耳边的口号:
“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
他睁开眼,吐出四个字。
“【重点班】。”
【内核元素提取中……】
【跑操、早读、排名、末位淘汰、家长会、无死角监控……】
【场景构建开始。】
陈默从床上跳下来,光着脚踩在地毯上。
他走到落地窗前,看着自己的倒影。
那个倒影里的陈默,笑得象个魔鬼。
“来吧,同学们。”
“上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