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凝固。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苏晓身上。
那双燃烧着金色火焰的眼睛,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只有冰冷的审视。
林一感觉自己象是被剥光了扔在雪地里。
所有的算计,所有的伪装,在规则面前毫无意义。
但他不能认输。
认输就是死。
“爷爷。”
林一抢在苏晓开口前,往前迈了一步。
这一步,是为了抢夺话语权。
也是为了赌一把。
赌规则判定也需要逻辑支撑。
“先知判定之前,能不能容孙子再解释两句?”
林一没等大家长点头,语速极快地说了下去。
“五婶家弟弟那事,我是真心的。”
他转过身,指着那个还在流口水的小老头。
“现在的孩子,被惯坏了,不知道什么叫‘寸金难买寸光阴’。”
“我让他提前体验一下变老的感觉,让他明白时间有多宝贵,让他以后能珍惜光阴,好好学习。”
“这叫挫折教育。”
“这叫用心良苦!”
五婶怀里的小老头哼唧了一声。
五婶气得浑身发抖,脸上的粉底簌簌往下掉。
“放屁!”
“你把我儿子弄成这样,还叫用心良苦?”
“你这是谋杀!”
林一根本不理她,视线转向三姑。
“还有三姑给钱月介绍的那位李公子。”
“那是人吗?”
“那就是个畜生。”
“我要是不把他赶走,以后钱月嫁过去受了罪,别人会怎么说咱们家?”
“会说咱们家卖女求荣!”
“会说咱们家家风不正!”
“我这是为了维护家族的名声,为了三姑您的面子啊!”
三姑手里的瓜子皮捏碎了。
那张涂着血红唇膏的嘴张得老大,却半天没憋出一个字。
逻辑闭环。
只要把一切都往“家族利益”和“面子”上靠,那就是政治正确。
林一最后看向六叔。
“至于借给六叔那五万块钱。”
“我知道那是肉包子打狗。”
“但我还是借了。”
“为什么?”
“因为那是亲叔!”
“打断骨头连着筋!”
“我宁可自己吃糠咽菜,也不能看着亲叔被债主逼死。”
“这叫孝顺!”
“这叫帮衬!”
林一说完,猛地转过身,直视着大家长。
那双眼睛里,全是“真诚”。
全是“委屈”。
“爷爷,孙子这一桩桩,一件件,哪一个不是为了这个家?”
“哪一个不是为了长辈好?”
“如果这也叫错。”
“那孙子无话可说!”
客厅里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那个挂钟在滴答作响。
大家长手里的铁核桃停住了。
他那双浑浊的眼睛眯了起来,似乎在权衡,在思考。
这套说辞,虽然强词夺理。
但在“面子工程”这个内核逻辑下,竟然挑不出太大的毛病。
“哼。”
大姨突然冷笑了一声。
打破了沉默。
“说得比唱得好听。”
“为了这个家?”
“我看是为了你自己吧?”
大姨站了起来。
那张刻薄的脸上带着一丝嘲弄。
“你赶走李公子,是因为你嫉妒人家有钱。”
“你把老五家孩子弄废,是因为你嫌他吵。”
“你借钱给老六,是因为被逼得没法子。”
“林一啊林一。”
“你从小就是个自私自利的种。”
“装什么大蚁巴狼?”
攻心。
这是要把林一的动机彻底抹黑。
“就是!”
五婶也反应过来,尖叫着附和。
“什么挫折教育!”
“你就是看不得我们家好!”
“你就是个扫把星!”
“还用心良苦?”
“我看你是狼子野心!”
二舅抖了抖报纸。
“虚伪。”
三姑吐了一口唾沫。
“呸!”
舆论瞬间反转。
刚才创建起来的那点“逻辑优势”,在亲戚们的围攻下,瞬间崩塌。
【判定:你的解释被视为“强词夺理”、“虚伪”。】
【众怒难犯。】
【面子值:-1-1-1-1持续减少。】
数字狂跳。
转眼间,林一头顶的面子值只剩下40点。
身体开始僵硬。
关节象是生了锈。
那是规则正在对他进行“固化”。
要把他变成在这个家里永远低头认错的“废人”。
“够了。”
大家长把手里的核桃往桌上一拍。
砰!
桌子上的盘子跳了起来。
所有人都闭上了嘴。
在这个家里,大家长就是天。
“吵吵闹闹,成何体面?”
大家长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子阴森的寒意。
他看着林一。
眼神里没有怒火。
只有一种看死人的漠然。
“嘴皮子倒是利索。”
“可惜。”
“在这个家里,心比嘴重要。”
大家长伸出枯瘦的手指,指向苏晓。
“先知。”
“不用听他废话。”
“你直接看。”
“看他的心。”
“告诉大家。”
“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绝杀。
这一招,避无可避。
林一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他看向苏晓。
那个曾经并肩作战的队友。
那个为了救他而牺牲自己的女孩。
此时此刻。
她只是一个执行命令的工具。
苏晓飘在半空。
那双金色的鬼火眼睛,死死盯着林一。
没有感情。
只有规则的强制执行。
她的嘴唇动了。
声音不再是那个活泼的女孩声音。
“判定结果:撒谎。”
这四个字一出。
林一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凉了。
完了。
苏晓继续说道。
语速平稳。
字字诛心。
“目标内心充满了厌恶。”
“他觉得大姨贪婪、势利、面目可憎。”
“他觉得二舅虚伪、装腔作势。”
“他觉得三姑愚蠢、聒噪。”
“他觉得四叔无能、窝囊。”
“他觉得五婶溺爱孩子、不可理喻。”
“他觉得六叔是个无赖、吸血鬼。”
每说一句。
在座的亲戚脸色就难看一分。
原本只是阴沉的脸,开始扭曲,变形。
皮肤底下象是有虫子在爬。
苏晓没有停。
她转过头,看向主位上的大家长。
“至于你。”
“他觉得你是个老不死的怪物。”
“是所有罪恶的源头。”
“他恨不得把这个家一把火烧了。”
“他所做的一切。”
“所有的顺从,所有的讨好。”
“都只是为了活下去。”
“为了逃离这个令人作呕的地方。”
场面极度尴尬,连挂钟的声音都消失了。
林一站在那里,手脚冰凉。
之前将他救出去的钱月,如今成为将他推下深渊之人。
他想反驳。
想解释。
但嗓子里象是塞了一团棉花,发不出一点声音。
这是真的。
这就是他心里最真实的想法。
被苏晓这个“自己人”,扒得干干净净。
赤裸裸地展示在这群怪物面前。
“好。”
“好得很。”
大家长笑了。
笑声象是夜枭在啼哭。
他的身体开始膨胀。
那身黑色的唐装被撑破。
背后的影子瞬间拉长,复盖了整个天花板。
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张牙舞爪的怪物轮廓。
“养不熟的白眼狼!”
“吃里扒外的东西!”
“竟敢嫌弃家人!”
大家长站了起来。
那张脸已经完全看不出人形。
五官融化在一起,只剩下一张巨大的、布满獠牙的嘴。
周围的亲戚也都变了。
大姨变成了长着翅膀的鹰身女妖。
二舅变成了浑身长满眼睛的肉球。
三姑变成了只有嘴的食人花。
六叔变成了满身脓疮的饿鬼。
这就是他们的真面目。
这就是所谓的“家人”。
“家法伺候!”
大家长咆哮一声。
一只巨大的、由黑雾组成的巨手,从天花板上压了下来。
手里握着一把还在滴血的戒尺。
那是规则具象化的武器。
只要被打中。
必死无疑。
林一动不了。
面子值暴跌至10点。
规则压制让他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把戒尺落下。
带着呼啸的风声。
带着死亡的气息。
要结束了吗?
就在这时。
“不!”
一声尖叫。
钱月突然站了起来。
她那张惨白的脸上,没有了恐惧。
只有一种令人心悸的疯狂。
“不是他!”
钱月冲着大家长嘶吼。
“是我!”
“是我逼他的!”
“那些话是我教他说的!”
“是我嫌弃你们!”
“是我觉得你们恶心!”
她一边喊,一边冲向林一。
那具原本就已经摇摇欲坠的身体,突然爆发出一股刺眼的红光。
那是生命燃烧的光芒。
“钱月!”
林一瞳孔骤缩。
他想喊住她。
但来不及了。
钱月挡在了林一面前。
她回过头。
看了一眼林一。
那双眼睛里,带着泪光。
带着不舍。
还有一丝……解脱。
“林哥……”
她的嘴唇动了动。
声音很轻。
却清淅地钻进了林一的耳朵里。
“其实……”
“我一直都挺喜欢你的。”
“替我……”
“活下去。”
轰!
那把巨大的戒尺狠狠砸了下来。
钱月没有躲。
她张开双臂。
象是一只扑向火焰的飞蛾。
【天赋发动:生命编制】
【以生命为线,编制绝对防御。】
噗。
一声轻响。
没有血肉横飞。
钱月的身体瞬间崩解。
化作无数条鲜红的丝线。
那些丝线在空中飞舞,交织,缠绕。
瞬间编织成一张巨大的红色血网。
罩在了林一头上。
戒尺砸在血网上。
滋啦——
象是烧红的铁块扔进了水里。
黑雾翻滚。
红光炸裂。
那把无坚不摧的“家法”,竟然被这张血网硬生生地挡住了。
虽然只有一秒。
但这一秒。
是钱月用命换来的。
“啊——!!!”
林一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
眼角崩裂。
血泪流了下来。
他看着头顶那张正在快速消散的血网。
看着那些红色的光点在空气中湮灭。
那是钱月。
那是那个胆小、爱哭、总是拖后腿的傻姑娘。
没了。
彻底没了。
【系统提示:挑战者钱月,生命值归零。】
【确认死亡。】
冰冷的系统音。
宣告了结局。
血网散尽。
戒尺也被弹飞。
客厅里恢复了片刻的死寂。
林一跌坐在椅子上。
手里还保持着想要去抓什么的姿势。
指尖残留着一丝冰凉的触感。
那是钱月最后留下的温度。
整个副本。
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孤家寡人。
他对面。
是满屋子的厉鬼亲戚。
是那个高高在上的、不可战胜的大家长。
还有那个变成了npc、面无表情的苏晓。
“哼。”
大家长重新坐回椅子上。
那张恐怖的脸慢慢恢复了人形。
只是那双眼睛里的杀意,更加浓烈。
“为了个人,连命都不要了。”
“真是个蠢货。”
大家长整理了一下衣领。
语气轻篾。
“不过。”
“既然有人替你挡了这一劫。”
“那咱们就继续。”
“帐,还没算完呢。”
他翻开帐本的下一页。
手指在上面点了点。
“刚才那是‘心’。”
“现在。”
“咱们来算算‘礼’。”
“林一。”
“作为长孙。”
“你给这个家,准备了什么压轴的大礼啊?”
所有亲戚的目光再次集中在林一身上。
贪婪。
戏谑。
象是在看一只被玩弄于股掌之间的老鼠。
林一慢慢低下头。
看着自己的手。
那只手里。
死死攥着那个紫檀木盒子。
二舅给的茶具。
方昊的遗物。
里面装着足以毒杀一切生机的怨气。
林一笑了。
那笑容很难看。
比哭还难看。
眼泪混着血水,顺着脸颊往下淌。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好一个阖家欢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