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念之食”四个字,像四根冰冷的钢针,狠狠扎进每个倖存者的脑海里。
那股腐败的气息愈发浓重,不再是单纯的食物变质,而是夹杂着一种活物般的怨毒,彷彿那盘鱼正在用一种无形的方式,诅咒着桌边的每一个人。
鱼身上,一缕缕微不可查的黑气,正缓缓升腾,缠绕,盘旋。
五分钟倒计时,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每一次心跳,都让剑刃下沉一分。
“不我不想吃那东西!我不要!”
程序员李明的心理防线,在这一刻被彻底压垮。他猛地从椅子上跳起来,状若疯魔,通红的眼睛死死地瞪着那个唯一还能保持镇定的人。
孙宇。
“是你!都是你!”李明伸出颤抖的手指,直直地指向孙宇,发出了歇斯底里的咆哮,“从一开始就是你在分析!你什么都知道!你肯定知道该怎么做,但你就是不说!”
他的声音因为恐惧和愤怒而尖利无比,在压抑的包厢内激起刺耳的迴音。
“你想害死我们!你想看着我们一个个死掉,然后自己通关!”
内部矛盾,在死亡倒计时的催化下,以最丑陋的方式,彻底爆发。
赵立坐在主宾位上,身体因为“主宾”的身份限制而无法动弹,他只能用凌厉的视线扫向李明,试图用权威压制这场失控的闹剧。
“闭嘴!现在是内讧的时候吗!”
然而,濒临崩溃的李明,已经听不进任何话。他的世界里,只剩下对孙宇的怨恨,和对“怨念之食”的无限恐惧。
孙宇终于抬起了眼皮,那双始终古井无波的眼睛里,透出了一丝冰冷的寒意。
他看着状若癫狂的李明,平静地开口。
“知道,又如何?”
简单的五个字,却比任何恶毒的诅咒都更具杀伤力。
“规则又不是我定的。”孙宇的声线平稳得可怕,“想活命,就自己想办法。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和等死有什么区别?”
他的冷漠,他的理智,在李明看来,就是最高级别的傲慢与嘲讽。
这彻底点燃了李明心中最后一点理智的引线。
“我去你妈的想办法!”
李明怒吼一声,整个人如同被激怒的野兽,猛地朝着孙宇的座位冲了过去!
他的目的很明确,也很疯狂。
他要把孙宇,这个该死的聪明人,从他那安稳的座位上揪起来,然后狠狠地按在那个空着的,该死的“主陪”位上!
既然你什么都知道,那就由你去死!
赵立大惊失色,想要起身阻止,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死死按在椅子上,动弹不得。
“不要!”
他的警告,淹没在李明疯狂的冲锋里。
孙宇坐在椅子上,甚至没有站起来。他只是看着那个离自己越来越近,面目狰狞的男人,微微侧了侧身子。
就在李明的手即将触碰到孙宇肩膀的那个刹那。
他动了。
但触发规则的,并不是孙宇。
而是这个副本本身。
【隐藏规则:宾客之间,不得失礼。】
一股远比之前惩罚王虎时更加狂暴的巨力,凭空在李明和孙宇之间爆发!
它不是来自于任何一张椅子,而是源于这个“宴席”的场域本身。
“砰!”
一声沉闷的巨响。
李明就像一个撞上无形墙壁的皮球,以比冲过去时更快的速度,被狠狠地弹飞了出去。
他整个人飞在半空,身体以一个极其诡异的姿态扭曲着。
“咔嚓!咔嚓!”
两声清脆得令人牙酸的骨裂声,清晰地传到包厢内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他的双腿,以一个人类绝对不可能做到的角度,向后反折,白森森的骨茬甚至刺破了裤管,暴露在空气中。
“啊——!”
落地之后,延迟了数秒的,撕心裂肺的惨叫才终于从他的喉咙里爆发出来。
他躺在地上,疯狂地抽搐,翻滚,那双断掉的腿像两条破布口袋一样,无力地拖在身后。
他彻底丧失了行动能力。
包厢内,能动的健康人,只剩下三个。
被钉死在主宾位上的赵立。
缩在角落里,几乎已经成为背景板的刘芳。
以及,从始至终,都未曾挪动过一步的孙宇。
而那盘清蒸鲈鱼上的黑气,已经浓郁得如同墨汁,倒计时的滴答声,彷彿就在耳边敲响。
五分钟的时限,即将耗尽。
赵立心急如焚,汗水已经将他的衬衫彻底浸透。他脑海里那条“主宾的责任”如同魔音贯耳,让他感觉自己的脑袋都快要炸开。
再这样下去,所有人都要完蛋!
绝望,如同潮水,淹没了最后的理智。
就在这片死寂的绝望之中。
一个谁也没有想到的身影,动了。
是刘芳。
那个从头到尾都像只受惊鹌鹑的女人,竟然颤抖着,从她那个安全的“服务位”上,站了起来。
她的动作僵硬,脸上满是泪痕和恐惧。
赵立和孙宇的视线,都不由自主地被她吸引。
在他们惊疑不定的注视下,刘芳没有走向那个致命的“主陪”位,也没有去看在地上哀嚎的李明。
她只是迈着小碎步,挪到了桌边。
然后,她伸出因为发抖而显得格外苍白的手,拿起了桌上那瓶未开封的白酒。
她的行为,没有经过任何思考。
只是出于一种最本能的,在办公室里被呼来喝去,已经刻进骨子里的习惯。
领导们坐下了,菜上来了,接下来就该倒酒了。
她学着记忆中,那些在酒桌上忙前忙后的老员工的样子,笨拙地拧开瓶盖。
浓烈的酒精气味瞬间瀰漫开来。
她走到赵立身边,将那个空着的小酒杯,小心翼翼地倒满。酒液因为她双手的颤抖而洒出了一些,落在桌布上。
“赵赵总,您喝酒。”
她细若蚊呐地说了一句。
然后,她没有停下。
她端着沉重的酒瓶,绕着巨大的圆桌,一步,一步地走着。
她给那个空着的“主陪”位,倒满了酒。
给那个被钉着王虎手掌的,空着的座位,倒满了酒。
给地上哀嚎的李明的座位,倒满了酒。
给孙宇的杯子,也倒满了酒。
最后,她回到自己的位置,也给自己倒了一杯。
她以“服务者”的身份,代行了“主陪”最重要的职责之一。
布酒。
黑暗的观察室里,陈默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真正意义上的意外。
这个女人的举动,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
她没有试图去破解规则,她只是在用自己最卑微的方式,去“顺从”这个她根本无法理解的规则。
就在刘芳倒完最后一杯酒,将酒瓶轻轻放回桌上的那一刹那。
奇迹发生了。
那盘清蒸鲈鱼上,浓郁得如同实质的黑气,彷彿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瞬间抹去,消失得无影无踪。
腐败的恶臭褪去,葱姜的鲜香,重新回到了空气里。
盘中那条鱼,又恢复了雪白肥美的模样。
在所有人脑海中疯狂作响的倒计时,也戛然而止。
危机,暂时解除了。
赵立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整个人都虚脱了。
可还没等他从这劫后余生中回过神来。
“咚。”
“咚。”
“咚。”
包厢那扇厚重的红木门外,突然传来了一阵清晰的,不属于他们任何一人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沉稳而有力,不疾不徐。
一步。
又一步。
正坚定地,朝着包厢门口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