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那沉稳有力的脚步声,在包厢门口,戛然而止。
死寂。
包厢内的三名倖存者,连同观察室里的陈默,都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了那扇厚重的红木门上。
“吱呀——”
门轴转动,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门,被缓缓推开。
门外,空无一人。
只有一片深不见底,彷彿能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暗。
怎么回事?
赵立的心刚刚才因为刘芳的举动而稍稍放下,此刻又瞬间悬到了嗓子眼。
然而,下一秒,所有人都注意到了异样。
不是在门口。
而是在那个从始至终都空着的,位于赵立左手边的【主陪】之位上。
那里的空气,开始以一种不正常的姿态扭曲,盘旋,彷彿有一支无形的划笔,正在虚空中勾勒着什么。
一个模糊的,由纯粹的阴影构成的轮廓,凭空浮现。
它从虚无中逐渐凝聚,化为一个标准的人形,缓缓地,在那张代表着“主陪”身份的红木高背椅上,坐了下来。
它没有五官,没有衣物,甚至没有清晰的肢体边界,只是一个纯粹的、立体的影子。
一个沉默的,不属于任何生灵的“存在”。
黑暗的观察室里,陈默看着光幕中这超乎他预料的一幕,第一次感到了些许意外。
这不是他设计的情节。
这个影子的出现,并非出自他的手笔。
是塔楼。
这个绝对中立,只负责执行规则的宏伟存在,在检测到副本流程因为关键“角色”的缺失而陷入死循环后,自行进行了补完。
它根据副本自身的逻辑,创造出了一个“角色”,来填补“主陪”的空缺,以保证这场“鸿门宴”能够继续进行下去。
一种奇妙的感觉在陈默心底升起。
他创造的规则,彷彿拥有了生命,正在自我完善。
光幕中,那个影子“主陪”在坐下后,没有任何停顿。
它以一种机械而精准的姿态,拿起了面前的公筷,伸向了桌子中央的另一道菜。
【凉拌三丝】。
它夹起一小撮晶莹的粉丝和红绿相间的菜丝,极其标准地,将菜肴布在了主宾赵立面前的骨碟里。
然后,它放下了公筷,对着赵立,做出了一个优雅的“请”的手势。
赵立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被一个不是人的东西布菜,还要吃下去。
这种感觉,比直接面对死亡还要诡异,还要折磨。
可他不敢不动。
作为“主宾”,他必须配合,必须让这个宴席的流程走下去。
他硬着头皮,拿起自己的筷子,夹起那撮凉拌三丝,机械地送入口中。
冰凉,爽脆。
味道和普通的菜肴没有任何区别。
但他感觉自己像是在咀嚼一团浸透了尸水的头发。
见赵立吃了菜,影子“主陪”立刻开始为他布下一道菜。
它的动作一丝不苟,完美得像一台设定好程序的机器。
有了这个不速之客的引导,这场停滞了许久的宴席,那属于“食”的环节,终于得以磕磕绊绊地继续了下去。
孙宇看着这一幕,脸上那玩世不恭的表情也收敛了几分。
他拿起筷子,也开始吃东西。
他吃得不紧不慢,神态自若,彷彿对面坐着的不是一个诡异的影子,而是一个真正的,可以推杯换盏的朋友。
整个包厢,呈现出一种极其荒诞的划面。
主位上,一个被强行推上神坛的ceo,在和一个影子进行着诡异的互动。
一个角落里,一个胆小懦弱的女人,抱着自己的膝盖,瑟瑟发抖。
另一个角落,一个神秘的青年,在自顾自地品尝着菜肴。
而在地毯上,一个断了双腿的男人,正用最怨毒的视线,注视着这一切。
是李明。
断骨的剧痛,和被彻底抛弃的绝望,已经将他的理智焚烧殆尽。
他看着桌上的人在“享用”美食,而自己却只能像条死狗一样躺在地上,等待着生命一点点流逝。
凭什么?
凭什么你们能吃东西,我却要在这里等死?
一股疯狂的恨意,从他的胸腔中爆发出来。
“你们你们这群混蛋!”
他的嗓子已经因为之前的惨叫而嘶哑,此刻发出的声音如同破锣。
“赵立!你这个伪君子!孙宇!你这个杂种!你们都不得好死!”
“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发出了最恶毒的咒骂。
他的咒骂,打破了这场诡异宴席刚刚建立起来的脆弱秩序。
几乎就在他吼出声的瞬间。
陈默为这个副本设定的另一条规则,被触发了。
【隐藏规则:不得喧哗,不得以任何形式,扰乱宴席的和谐气氛。】
一股无形的力量,瞬间笼罩了躺在地上的李明。
他的嘴巴,彷彿被一根看不见的针线,死死地缝合了起来。
所有的咒骂,所有的咆哮,全都堵在了他的喉咙里,只能发出一连串痛苦而绝望的“呜呜”声。
“呜呜呜呜”
他惊恐地瞪大了眼睛,他发现自己不仅无法发声,连呼吸都开始变得困难。
在他惊恐的注视下,属于他的那张信息卡片上,代表生命值的绿色条状物,正在以一种无可逆转的速度,飞快地下降。
黑暗的观察室里,陈默漠然地看着李明在无声的痛苦中抽搐,直至彻底停止动弹。
聒噪的客人,总是让人心烦。
他的副本,不需要这种破坏气氛的杂音。
随着李明的彻底死亡,包厢内再次恢复了那种令人窒息的安静。
桌上的影子“主陪”,彷彿完全没有被这个小插曲影响。
它依旧在按部就班地布菜,直到桌上大部分的菜肴,都被赵立象征性地动过一遍之后。
它停下了动作。
它缓缓地,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然后,在赵立和孙宇警惕的注视下,它端起了自己面前那杯,由刘芳倒满的白酒。
酒杯被阴影构成的“手指”握着,呈现出一种怪诞的质感。
影子“主陪”缓缓转动身体,面向了主宾之位的赵立。
它没有五官,只是一团漆黑的人形轮廓。
但在这一刻,赵立、孙宇,甚至角落里的刘芳,都清晰地感觉到。
它在“凝视”。
它在凝视着赵立。
这场鸿门宴,最危险,也是最核心的环节。
【敬酒】,正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