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铭觉得，自己刚才吐槽“世界之心”像果冻、像星云、像抽象派呕吐物，实在是太过肤浅，太过缺乏想象力了。跟现在正在经历的比起来，那点视觉冲击力简直就像幼儿园小朋友的涂鸦，温和得令人怀念。
他刚才只是小心翼翼地，像用舌尖试探滚烫的汤包那样，分出了一丝细若游丝的精神力，混合着“造化生息”那点微薄的家当，轻轻地、轻轻地触碰了一下那团变幻的“源代码果冻”。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如果说刚才的信息洪流是高压水枪，那现在涌入他脑海的，就是特么把整个太平洋连带里面的鲸鱼、潜艇和塑料垃圾全给怼进来了！
“我【哔——】！”
陆铭连一句完整的脏话都没能骂出来，就感觉自己的脑壳像是被一柄无形的攻城锤狠狠砸中，眼前不是发黑，而是直接开始了万花筒般的走马灯，还是几百个频道同时播放、信号互相干扰的那种！
无数个声音，带着古老、威严、疲惫、愤怒、懊悔、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打工人”怨气，在他意识的公共频道里炸开了锅。这感觉，就像是不小心闯进了一个正在线上撕逼的远古神只聊天群，而且还是全员禁言被意外解除，积压了千万年的吐槽欲望瞬间井喷的灾难现场。
“女娲！看看你干的好事！‘情感模块’加载过早！冗余数据堆积！‘内卷’倾向明显！这就是你坚持的‘自然演化’？！”一个听起来像是得了严重咽炎、还带着点金属摩擦质感的声音在咆哮，陆铭莫名觉得这很像他想象中伏羲扯着嗓子喊话的样子——如果伏羲是个连续加班三千年没休息的暴躁程序员的话。
紧接着，一个温和些，但带着不容置疑疲惫感的女声响起，仿佛在揉着眉心：“伏羲，数据模型显示，严格的逻辑管控会导致文明在‘过滤器’到来前自我僵化。适当的混沌，是必要的容错率。况且，‘补天’预案不是我一个人签署的，能量过载的主要责任在于共工部组的压力测试……”
“放屁！老子那是在测试‘行星级生态屏障’的极限承压！谁让你们擅自修改能量导流参数的？！”一个狂暴得如同海底火山喷发的声音插了进来，唾沫星子几乎要穿透时空糊到陆铭脸上，“还有祝融！你的‘地脉维稳系统’当时在干嘛？摸鱼吗？！”
一个略显沉闷，仿佛在打铁的声音瓮声瓮气地反驳：“共工你还有脸说？你引爆核心能量池的时候，考虑过‘大陆板块漂移控制协议’的同步率吗？老子差点没被你一起送走！”
陆铭：“……” 他感觉自己不是在接受上古秘辛，而是在旁听一场跨部门甩锅大会。原来上古神战，本质是项目组内讧，把测试服务器给干崩了？
还没等他消化完东方项目组的恩怨情仇，另外几个频道也强势插入，信号还特么自带混响和bg，一听就是进口……啊不，是西方分公司的风格。
“够了！这场毫无荣誉可言的、关于‘实验田’管理权的无聊争吵！”一个雷霆般的声音炸响，带着一种“我是你老板”的傲慢，“秩序，才是最优解！清除不稳定变量，集中资源，才能通过‘观察者’的最终审核！”
“审核？索尔，你我都清楚，‘观察者’要的不是秩序，是‘多样性’与‘可能性’的样本！你那套‘神权统治’只会让文明提前触发‘格式化’程序！”另一个苍老、睿智，但同样充满忧虑的声音反驳道，背景音里似乎还有乌鸦在叫。
“呵，多样性？看看这些‘孩子’都发展出了什么？他们开始研究‘核裂变’了！再不管控，下次‘观察者’扫描到的就不是警告，是清除指令！”一个带着冰冷威严的女声尖锐地指出。
“清除……不，不能……” 一个陆铭相对熟悉，带着泥土芬芳与草药气息的微弱意识挣扎着传递出信息，“‘火种’已播撒……‘孩子们’……有自己的路……”
“自己的路？看看他们把自己母星祸害成什么样子了！环境污染！物种灭绝！我早就说过，应该在‘启蒙时代’就植入更强的‘自然敬畏’协议！”一个清冷、带着狩猎气息的女声充满不满。
“够了！都闭嘴！” 终于，一个更加宏大、仿佛由无数规则线条组成的声音强行压制了所有争吵，“协议第七条：禁止直接干预文明进程！我们只是‘播种者’与‘记录者’，不是‘统治者’！上一次内战已经让‘服务器’负载过载，引来了‘观察者’的注意！主体撤离是唯一选择！留下监控协议和……‘后门程序’已经是极限！”
“撤离？把我们千万年的心血就这么丢给一群……连自己是实验体都不知道的‘孩子们’？” 有声音不甘地低语。
“或许……这才是最大的‘可能性’……” 女娲的意识碎片最后传来一声极其微弱的叹息，带着一丝希冀，也带着无尽的疲惫，“相信……他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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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信息流的狂潮终于开始减弱，如同退潮般留下满地狼藉……以及一个三观碎裂，呆若木鸡的陆铭。
他站在原地，身体晃了晃，脸色白得跟刚从面粉袋里捞出来一样。他感觉自己不是听到了历史，而是听到了……宇宙级别的八卦！还是能把他这个小小“继承者”直接吓尿裤子的那种！
“实、实实实……验体？外星人？不对，外星神？程序员？跑路的项目经理？”陆铭感觉自己的舌头和脑子打了结，语无伦次地喃喃自语，“搞了半天，我们特么的不是女娲娘娘捏出来的，是……是代码写出来的？还是测试版？！连个正式版都不是？！‘观察者’又是什么鬼？宇宙网警吗？动不动就要‘格式化’？！”
他猛地想起之前得到的信息碎片里提到的“监视者”、“火种协议”，想起玉琮提示的“归墟”坐标可能关联着“实验室”的某个核心功能区，想起海伦娜那个疯婆娘还想把“世界之心”抢去当永动机！
这哪是争霸天下啊？这分明是一群熊孩子在即将被房东收回、并且可能因为搞得太乱而被彻底清理的出租屋里，抢一个看起来比较闪亮的……路由器？！
一股凉气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比玄璃的冰系能力还冷。
他僵硬地转过头，看向旁边的玄璃。
少女的脸色也比平时更白了一些，那双向来没什么情绪的深紫色眼眸里，此刻翻涌着剧烈的波澜。她紧握着冰晶短剑，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那些混乱的意识流，显然也冲击了她。
“玄……玄璃？”陆铭的声音有点发颤，“你……你听到了吗？我们……我们好像是……是……”
玄璃缓缓转过头，看向他。她的眼神里充满了困惑，还有一种……被颠覆认知后的茫然。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吐出几个断续的词语：
“九幽……战舰……月光……黛安娜……背叛……” 她重复着记忆碎片中的关键词，然后，像是将这些碎片与刚刚听到的惊天秘闻联系了起来，瞳孔猛地一缩，“……实验……战争……逃跑……”
她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巨大的、源自本能的愤怒和……被抛弃的失落感？她作为“幽寰卫”，守护的到底是什么？一场实验？一个被“项目经理”们因为内讧而搞砸、然后跑路留下的烂摊子？
陆铭看到她这副样子，心里那点因为世界观崩塌而产生的荒诞和惊恐，突然被一股强烈的保护欲压了下去。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拍拍她的肩膀，就像之前无数次安抚她那样。
但他的手刚抬到一半，玄璃却猛地抬起头，那双紫眸死死地盯住“世界之心”深处，仿佛要穿透那团能量流，看清背后冰冷的真相。她身上的杀气不受控制地弥漫开来，周围的温度骤降。
“所以……我们……只是……被留下的……‘东西’？”她的声音冰冷刺骨，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质问。
陆铭的手僵在了半空。他看着玄璃，看着这个失忆的、只知道跟着他、喜欢吃甜食、战斗起来却如同上古战神的少女，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
去他妈的实验体！去他妈的源代码！去他妈的观察者！
他猛地放下手，不是去拍玄璃的肩膀，而是一把抓住了她紧握短剑的那只手腕——冰凉，而且因为用力而在微微颤抖。
“听着，玄璃！”陆铭的声音还带着点没缓过劲来的沙哑，但眼神却异常坚定，甚至有点凶狠，“我不管我们是怎么来的！是女娲捏的还是代码生成的，或者是从哪个外星垃圾桶里捡来的！重要的是我们现在活着！会饿，会疼，会开心，会吐槽！林倩会担心我，你会因为巧克力眼睛发亮，姜炎那傻子会为了救一棵草跟人拼命，姬承那傲娇为了装逼连喝茶都要摆pose！”
他深吸一口气，几乎是用吼的，对着那团还在变幻的“世界之心”，也对着玄璃，更像是为了说服自己：
“我们不是‘东西’！我们是人！活生生的人！有血有肉有感情！那些跑路的‘祖宗’们爱干嘛干嘛去！我们的未来，轮不到他们指手画脚，更轮不到什么狗屁‘观察者’来判定合不合格！”
他感觉到玄璃手腕的颤抖渐渐平息了下来，那双紫眸中的冰冷和绝望，似乎被他的吼声震散了一些，重新聚焦到了他的脸上。
陆铭松开她的手腕，抹了把脸，努力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试图用他惯有的吐槽来打破这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的氛围：
“再说了，就算是实验体，我们也是付费测试员！氪了金……呃，氪了命的那种！想随便格式化？问过我们这些‘bug’的意见了吗？！”
玄璃静静地看着他，看了很久。然后，她眼中那剧烈的波澜慢慢平复，重新变回了那深不见底的平静。她没有说话，只是微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点了一下头。
她手腕一翻，将那柄冰晶短剑散去。然后，默默地，从她那个仿佛连接着四次元口袋的袖子里，摸出了一块被锡纸包裹的、边缘有些融化了的巧克力，递到陆铭面前。
陆铭愣了一下，看着那块在如此宏大、如此颠覆性的真相面前，显得格外渺小，却又无比真实的巧克力，突然有点想笑，又有点想哭。
他接过巧克力，剥开锡纸，掰了一半塞回玄璃手里，自己把另一半狠狠塞进嘴里。
甜腻中带着微苦的味道在口腔里弥漫开，混杂着信息过载后的眩晕感和世界观重塑带来的麻木感，形成一种极其诡异的体验。
他一边嚼着巧克力，一边瞪着那团“世界之心”，含糊不清地嘟囔：
“行吧，‘服务器后台’先生，情况我们大概了解了。现在，让我们这些‘付费测试员’来看看，怎么给你这个快崩了的破服务器，打个能糊弄过‘宇宙网警’的补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