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1、毕夫人济南复查
仲昆把夏利轿车稳稳停在配件厂办公室前。下午陪毕厂长练车的三个小时里,太阳晒得厉害,方向盘都浸着汗渍。他跟着毕厂长走进办公室,刚拉开椅子坐下,就见毕厂长脱下外套,随手搭在椅背上,露出里面汗湿的内衣。
“这天儿,还是挺热的。”毕厂长抹了把额头的汗,转身从墙角拎起搪瓷盆,倒了半盆温水,又从洗脸架上抽出块毛巾,蘸着水细细擦了擦脸和脖颈。水珠顺着他鬓角的皱纹往下淌,在脸盆里溅起细小的水花。
他把湿手帕搭在盆沿,往椅子上一坐,身体往椅背上靠了靠,看向仲昆:“明天去济南复查,咱几点走?”
仲昆早把路线在心里盘算过几遍,此刻便用商量的口吻答道:“明天不用太早,咱们七点半钟走就行。走104国道,路况熟,不用三个小时就能到,午饭前准能复查完。中午在济南找家馆子吃顿饭再往回返,下午三点多钟就能回来,这样一路上不紧张。”
毕厂长点点头,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敲:“行,就按你说的来。明早我提前在办公室等你。”
仲昆应了声“好”,起身道别后,便开车往岳父家去。
岳父家住在市区老式楼房里,楼下种着几棵老槐树。仲昆进门时,岳母刚把最后一盘炒青菜端上桌,岳父正坐在堂屋的餐桌旁喝着茶,桌上摆着一碟花生米和半瓶兰陵大曲。
晚饭吃得简单却热闹,岳母一个劲给仲昆夹菜,念叨着他跑南方这趟辛苦了。仲昆随口应着,心里却惦记着要跟岳父汇报齿轮的事。饭后,等岳母收拾完碗筷,他便起身说:“爸,我去你书房说。”
仲昆跟着岳父走进来,反手带上房门,从随身的提包里掏出那两个从衡阳带回来的齿轮,放在书桌中央。
“爸,前两天我跟毕厂长仔细琢磨了这两个齿轮,”仲昆俯身指着齿轮上的齿纹,“这是两个45度角的齿轮,咱厂专门加工齿轮的滚齿机和珩齿机根本加工不了,得用万能铣床和磨床一个齿一个齿地铣、一个齿一个齿地磨。毕厂长算了下,铣一个齿轮要一个多小时,磨一个也得这么长时间,就算一台机床三班倒连轴转,一天也只能干20个。”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这种活不适合大厂批量生产,反倒适合家庭作坊干。买两台微型机床,两口子搭伙干,一个月能生产500个。现在这种齿轮的加工费是一个2块钱,这么算下来,两口子一个月能挣1000块呢。”
说完,他把两个齿轮往岳父面前推了推。岳父拿起其中一个,凑到台灯下仔细端详,手指顺着齿纹轻轻摸着,岳父把齿轮放回桌上,轻轻叹了口气:
“这么说,你这趟南方之行,收获不大啊。”他停顿了一下,目光落在那两个齿轮上,语气里带着几分感慨,“看来齿轮这个行业,市场前景也不是太好。一方面咱是外行,两眼一抹黑;另一方面,我进入这个行业时间太短,经验不足,摸不准市场的脉。”
他端起桌上的搪瓷杯喝了口茶,又说:“不过话说回来,现在这个行业挣钱还说得过去,比开小卖部、跑运输那些行业好赚些。先干着,等以后找到好项目再说。” 仲昆点点头,把齿轮重新装进提包。
日历撕到十九号,仲昆盯着台历上圈出的日期,想起这正是毕厂长夫妇约定复查的日子。距离上次送二人去济南看病,不多不少刚好一个月。按照李大夫“每月复诊一次”的叮嘱,他提前一晚就把夏利检查妥当,油箱加满,连坐垫都擦得干干净净,并且昨天约好毕厂长今天早晨去济南。
清晨七点半,天已大亮,带着初冬的微凉。仲昆准时将车停在配件厂大院里,办公楼的灯光已经亮了起来。推开办公室门,毕厂长正站在桌前整理东西,他爱人坐在一旁的木椅上,手里拿着上次的病历本。
“仲昆来了,”毕厂长转过身,手里拎着一个深蓝色的手提袋,“给李大夫带了点咱们厂附近茶园的新茶,还有两盒老字号的点心,不算啥贵重东西,就是份心意。”仲昆笑着点头,帮着把袋子放到车后座——这年头,医生看病尽心,患者带点土特产表达感谢,是再自然不过的事。
两人上车坐定,仲昆踩下油门,夏利顺着厂外的柏油路平稳驶出。路面不算平整,偶尔遇到坑洼,他都轻轻打方向盘避开,生怕颠簸到毕夫人。出了镇子,车子径直汇入104国道,道路两旁的白杨树飞快向后倒退,树叶被霜染得泛黄,风一吹沙沙作响。仲昆开得稳当,毕厂长和爱人偶尔低声聊着家常,话题离不开身体状况,言语里满是对顺利备孕的期盼。
不到十点钟,车驶离104国道,拐进济南市区的街道。仲昆轻车熟路,绕过几个街角,就到了经八路1号——原济南铁路医院。这地方他上次送诊时就记熟了路线,停好车后,三人径直走进门诊楼,顺着楼梯上到二楼西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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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大夫的诊室门敞开着,里面正有一位病人在问诊。他抬头瞥见门口的三人,眼睛一亮,立刻认出了毕厂长夫妇和仲昆。
“来了,快坐。”李大夫笑着招呼,手上麻利地写完病历,递给面前的病人,又迅速填了一张检查单交给旁边的护士,“先带这位大姐去做检查和化验,单子上都写清楚了。”接着又开出一张缴费单,对毕厂长说:“你先下楼交下费,很快就能轮到。”
毕厂长应声而去,仲昆陪着毕夫人跟着护士去了检查室。医院里人来人往,走廊里飘着淡淡的消毒水味,偶尔能听到护士的喊号声和医疗器械的轻微声响。不到半个小时,毕夫人就拿着两张填写好的检查单回来了,仲昆赶紧接过,走进诊室递给李大夫。
李大夫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逐行仔细看着检查结果,眉头渐渐舒展开来。“效果不错,”他抬起头,语气肯定地对毕厂长说,“吃药很对症,各项指标都比上次好了不少。回去继续按我开的方子吃药,别断了疗程,不出意外的话,再复查一两次,就能准备备孕了。”
毕厂长夫妇脸上瞬间绽开笑容,连日来的担忧一扫而空。李大夫低头唰唰地开着药方,又叮嘱了几句饮食禁忌和注意事项,把一个月的药量写得明明白白。临走时,毕厂长拎起手提袋,诚恳地递给李大夫:“李大夫,辛苦您了,这点东西您收下尝尝。”李大夫推辞了两句,见盛情难却,便收下了,又笑着送三人到门口:“下个月还是这个时间来,保持现在的状态就好。”
走出医院,阳光正好。仲昆发动车子,载着满心欢喜的毕厂长夫妇,在沿途的路上找到一家饭店,简单吃过午饭后,就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赶。104国道上的车流依旧,只是此刻车厢里的气氛,比来时轻快了许多,下午3点多钟,顺利回到配件厂。
周日配件厂的铁门已被仲昆推开。这是从济南看病回来的第三天。厂区里静悄悄的,只有传达室的老夏头在生煤炉,橘红色的火光映着墙上“安全生产”的红漆标语,空气中飘着煤烟和铁锈混合的味道。
仲昆揣着本蓝皮小册子,快步走向办公楼。册子封面上“机动车驾驶培训教学与考试大纲”几个黑体字格外醒目,这是他昨天特意托车管所的朋友借来的。走进办公室的时,毕厂长正对着桌上的搪瓷缸子出神,见他进来,立刻直起身:“仲昆,你来了!”
仲昆把大纲递过去:“毕厂长,这就是考试用的大纲,一共150道题,理论考试抽50道,得答对45道以上才算及格,也就是90分过关。”他翻开册子,指着密密麻麻的选择题,“都是交通规则、车辆构造这些,没别的捷径,只能死记硬背。” 想要顺利拿到机动车驾驶证,理论考试是必须闯过的第一关。这一环节不仅是对交通知识的基础考核,更是培养安全驾驶意识的关键一步。
毕厂长摸着蓝皮封面,连声说:“好,好!我这就开始背,争取一次过。”说着翻到第一页仔细看了起来。
“厂长,理论咱们慢慢背,今天我和小丁先教您倒桩。”仲昆提醒道,“考驾照一共三关,理论是第一关,倒桩是第二关,最后是路考。倒桩这玩意儿,光看没用,得勤学苦练,练出手感才行。”
毕厂长一听,立刻合上大纲:“走!现在就去练!”
厂区大院的空地上,几根标杆静静的立着。旁边停着仲昆的夏利轿车,小丁正拿着块抹布擦车。见两人过来,小丁笑着迎上来:“厂长,仲昆,都准备好了!”这夏利轿车现在成了毕厂长的练手车。
仲昆先上车演示:“厂长您看,倒桩关键是看后视镜,对准标杆,打方向要稳、要快,不能犹豫。”他手脚麻利地挂挡、松手刹,轿车缓缓后退,精准地停进桩位里,动作一气呵成。
毕厂长看得认真,不等仲昆下车就拉开车门:“我来试试!”手握方向盘,他显得有些紧张,手心都冒出了汗。方向盘比想象中沉,打方向时力道没掌握好,轿车歪歪扭扭地冲过了标杆。
“别急,厂长。”仲昆在旁边耐心指导,“眼睛看着后视镜,左边宽就往左打,右边窄就回一点方向,车速要慢,稳是第一位的。”
小丁也在一旁补充:“厂长,脚底下轻点离合,别踩太猛,不然车容易窜。”
毕厂长点点头,重新打火、挂挡。这一次,他放慢了速度,眼睛紧紧盯着后视镜,手指死死扣着方向盘,一点点调整方向。虽然还是免不了压线、出线,但比第一次好了不少。
从上午九点到傍晚时分,毕厂长就没离开过驾驶室。中间除了喝口水、上趟厕所和吃午饭,他把所有时间都用在了倒桩上。太阳渐渐西斜,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脸上、脖子上全是汗,蓝色的工装衬衫后背湿了一大片,紧紧贴在身上。
不知练了多少遍,轿车的发动机声在空旷的院子里回荡了一整天。起初的紧张慢慢褪去,毕厂长的动作越来越熟练,虽然偶尔还是会出错,但已经能勉强把车倒进桩位了。
傍晚六点多,夕阳把天空染成了橘红色。毕厂长最后一次把车倒进桩位,熄火后长长舒了口气,推开车门下来,刚站直身体,就忍不住揉了揉腰,脸上露出一丝疲惫的笑容:“哎哟,这腰啊,酸得直不起来了。”
仲昆递过去一瓶凉白开:“毕厂长,您今天练了一整天,够累的了。”
毕厂长猛灌了几口,抹了把嘴:“累是累,但值!现在感觉有点门道了。”他看着眼前的轿车,眼神里满是成就感,“明天我接着练,争取早日把倒桩拿下!”
又经过两天苦练,仲昆感觉毕厂长的理论、倒桩、上路都差不多了,就联系了车管所管考试的老周,带毕厂长去参加考试。
车管所坐落在城郊的坡上,几间平房,门口挂着“xx县机动车管理所”的木牌。仲昆领着毕厂长进去时,老周正坐在办公桌后喝茶。
“今儿先熟悉熟悉车况,明儿再考理论和实操。”老周拉开车门,“轿车跟拖拉机不一样,方向盘轻,离合也得慢慢找感觉。”
接下来的一下午,练车场里就听见轿车的轰鸣和熄火声。毕厂长额头的汗越流越多,可他没说一句累,一遍遍地练习起步、换挡、转弯。夕阳西下时,他终于能让车子平稳地绕着练车场跑两圈了。
第二天考试,毕厂长果然不负众望。理论考试凭着平时的积累和仲昆给的复习资料,顺利通过;实操考试时,他稳稳地完成了各项操作,连老周都忍不住夸:“毕厂长,您这水平,比开了好几年车的老司机都强!”
拿到驾驶证的那天,仲昆领毕厂长来到那家专卖夏利的大修厂,他俩在展厅里转了2圈,毕厂长选了一辆同仲昆一样的红色夏利。不过价格涨了4000多元,所有费用加起来共10万3千多元。仲昆把款付完之后,把钥匙交给毕厂长,他坐稳后,发动汽车,缓缓开回配件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