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问得突然,但宇文煜却立马明白了。
“知道了?”
他问。
柳浅浅点头,“午后内务府的齐公公来了一趟,问臣妾,是否要告知后宫诸人。”
宇文煜了然,“朕的皇后,应该不会扯朕后腿才对。”
柳浅浅心里又不舒服了,一双手握着自己的衣摆,在指腹之间摩挲着,声音也闷闷的,“没有。”
她应了声,宇文煜又没有说话。
屋内一下就安静了下来,就连呼吸声都很轻。
过了许久,还是宇文煜打破了沉默。
“朕的功绩足以比肩天地,不过是几句闲言,一段野史,朕又何须在意?”
柳浅浅听了,眉间的褶皱不曾散开,“悠悠众口,茶余饭后,自古以来,哪有皇帝任由寻常百姓议论的?”
宇文煜沉声笑了一下,明知故问,“议论朕什么?”
柳浅浅心里不舒服,听他这么一问,又是满不在乎的神情,便是有些恼了,“议论皇上身子受损,子嗣困难,这样的话,皇上就容得下吗?”
宇文煜沉默了。
柳浅浅抬眼去看他,就见他的眸子一直落在她身上。
两人视线对上,他才缓缓开口,“姜太傅从前同朕说,身为天子,便要容天下之容,容天下之不容,念天下念,念天下之不念,知天下知,也知天下不知。”
“而今,朕为大胤披甲,为大胤深陷重围,也为大胤开疆扩土,为大胤安邦定国。”
“就算是伤,也是为大胤受的伤。”
“世人若不愚,便会感念朕所作所为,皆为黎民百姓;世人若愚,只会闲话二三……”
他沉声一笑,磁性得很。
“朕心情若好,便不计较,心情不好,就赏他两鞭三杖。”
柳浅浅听着听着,心里的烦闷也好似一点点散去了。
宇文煜最是会读她的情绪,当即覆上了她的手背,“倘若朕的皇后不喜这些话,再听见人说,只管罚了就是,可好?”
柳浅浅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如今圣旨已下,就算臣妾有想法,也难改圣意。”
宇文煜又笑了一下,叫人传了膳。
孙公公等人本就等在门口,知晓二人要说话,便谁也没出声打扰,直到传膳,才领着宫人鱼贯而入。
“今日做了什么菜?”
柳浅浅莞尔,“臣妾心疼皇上,叫御膳房做的,都是些往日里皇上爱吃的。”
这边吃得温馨,其余宫里却都难以下咽。
伤了身子。
子嗣困难。
八个字就跟魔音一样,萦绕在他们的耳边。
李淑妃听闻这些话的时候,她正在摆弄院子里新种下的花蕊,心跳漏了一拍,手上的动作也乱了一下,却没有什么别的情绪。
她向来喜欢清静,自从有了大公主,就很少同宫里的人往来。
平日里也有妃嫔要来拜访,她也都一一婉拒了,久而久之,便也少有宫妃上门了。
“知道了,有劳公公了。”
玲珑递了赏钱,就送内务府的公公出去了。
等她回来的时候,就看见李淑妃已经放下了剪刀,正在将剪坏的枝干轻轻插入一旁的泥土里。
“主子,瞧着,皇上是真的不好了。”
李淑妃笑了一下,看她欲言又止的样子,反问道,“好的如何,不好又如何,皇上什么时候再来过萱若宫,你日日陪在本宫身侧,又不是不知道。”
玲珑的神情也暗淡了一些,想安慰,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如今我的心思,也就是在宝儿身上了,旁的,也不贪求,只要宝儿能健康长大,就好了。”
这些话,也不知道是安慰玲珑的,还是说给她自己听的。
李淑妃很耐心,等枝叶入土,又将周围的泥土埋实了一些。
“从前还担心,宝儿会不会被送去汗鲁和亲,如今天下大统,本宫连最后的顾虑都没有了,还有什么不知足?”
玲珑自然也明白自家主子的心思,赔了个笑脸,捡了她爱听的话往下说,“是了,也是唯一的公主,将来挑个好的驸马,也好让公主琴瑟和鸣,不受委屈。”
李淑妃看了她一眼,“才多大的孩子就驸马,你去宝儿面前时注意点,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可不要让本宫罚你。”
玲珑福了一礼,“不会的不会的,奴婢有分寸的。”
说着,就凑到跟前,帮着李淑妃一道,整理先前种下的那些花枝。
周妃就不如李淑妃那么冷静,她几乎拧碎了手里的帕子。
明太医说的时候,还有些保留,只说是受了损,困难之类的话,她心里还有侥幸,没准养一养,就能恢复的。
可是眼下,皇上圣谕,几乎坐实了这一消息。
“已有三子傍身,无需再选秀……”她反复默念了这几句话,一双手摩挲着身侧的桌案,才稳住了身型,“那本宫哪里还有机会,哪里还有机会怀自己的孩子?”
如果说二皇子被江婉仪接走,和江婉仪争二皇子时也有所保留,没有闹得太难看,就是因为她还心存侥幸,想着万一自己也诞下皇子,自然不会再理会二皇子的。
如今内务府公公说的话,就好像一把刀。
生生斩断了她的念想。
周妃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心跳也变快了。
一旁的贾贵人和章贵人想要安慰,却又怕触了霉头,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有说出一句劝慰的话。
反倒是周妃的婢女,凑到跟前说了一句,“主子,还有二皇子呢。”
周妃原本颓废的目光一下就有了色彩,一个劲儿地点头。
她的余光看见章贵人和贾贵人,眼神一下就嫌恶了起来,“两个没用的东西,本宫从前给你们那么多次机会,都把握不住,还在这里碍本宫的眼,滚!滚下去!”
她的话毫不客气,两位贵人早就不愿多留,听她这么说,连忙起身福礼,就告退了。
“去,去让锁儿在二皇子跟前,再多念念本宫。”
江婉仪原本正高兴呢,再没有别的皇子,说不定二皇子真的有机会,哪曾想她的笑还没有持续多久,二皇子跟前的奶娘就来报了。
“娘娘,二皇子……二皇子……”
江婉仪拧了眉,紧张地很,“怎么了?二皇子怎么了?可是身子哪里不舒服了?”
奶娘也是一副愁容满面的样子,叹了一口气,“娘娘别担心,二皇子有太医看着,早就大好了,就是……”
“就是他嚷着要去看周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