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洛缓缓从地上起身。
动作很慢，身体如不听使唤般的，就象那一团最后的清辉耗尽之后，他整个人象被抽空了什么，勉强再站直后，显得异常的单薄。
那头如雪的白发，褪去了不少色泽。
他的眼瞳也变了，变得空洞无神起来，亦如，那日，他行尸走肉般背着木子回来时，空洞的眼却准确捕捉到前方那道依然站立不动的身影。
拥有翠发花眸的女子，阿草的母亲，叶子。
【为什么？】
李洛开口，声音同以往不同，没有一丝感情的，里边也没有质问的锋芒，没有愤怒的起伏，只是，一简单的询问，不解的询问。
叶子看着他，对上那双空洞的眸，那象是什么都吞噬掉的黑暗深渊一般。
她强忍着某种不该是自己这个身体会产生的战栗感。
“为什么？”
她先轻轻重复了一遍。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那年，花子也是，她要想杀了他，直接杀了便是，却偏偏要问大家，他该不该死……我要说不该，她就会放过他吗……不会的。”
说完。
叶子迈步，朝着李洛迈步，一步，两步，三步，随着距离拉近，那股来自她身上的气息，与不久前绘纹成功的阿草相似的清新气息，却又蕴含着某种浓郁花香的气息，也愈发清淅。
就在她即将走到李洛身前的时候，还亲昵的打算伸手摸一摸他的时候。
噗。
一道无形的波动产生，没有风声，没有光影，象是空间本身轻轻错开了一瞬，叶子的脖颈，被整齐地切断了，她的头颅随之坠落，没有血喷出。
她失去头颅的身体，依然站立着，甚至，还能动，伸手，稳稳地抓住了那颗坠落的头颅，又将其缓缓举起，向前递出，递到李洛的面前。
近在咫尺的。
那张绝美的脸上，依然带着笑意，粉色的眸子眨了眨，花瓣状的瞳孔正绽放着，亦如真正的鲜花正在盛开，一片片，一朵朵，层层叠叠，无穷无尽的，她开口，吐气如兰。
“我可爱的巫，你想知道答案，就来找我吧，找到真正的我。”
她的目光又微微下移，看向地上，看向那具安静躺着的躯体，眼神依然很淡的，甚至比看李洛还淡，里边没有悲伤，更没有愧疚，只象是看了一眼秋日的落叶，而后，重新看回李洛。
“以后，别为了象我女儿这种愚蠢的人，付出这么大的代价了……如果你真的喜爱这种，以后我可以赔一个更……”
她的话没有说完。
噗！
又一无形波动产生，这一次，更加干脆的，将她的头颅，连同那具无首的身体，一并劈开，从中而断，没有血，她仍在笑，笑着说完最后一句。
“我的巫，期待我们的下次再见。”
说完，她的身形彻底崩解，化作一片片翠绿的叶子，飘散，大多数叶子，轻轻落在阿草的躯体上，复在她的发间，肩头，胸前，腿上，最后，形成一裹着她的草席，埋入葬洞所使用的。
叶子彻底消散后。
石室里短暂地陷入了一片死寂，很快，先前对洛出手的人，有人面色灰败，像支撑他们的某种东西没了，也有人猛然跪倒在地，额头重重磕向石面，口中不断求饶。
同样有人，离石室门口近的人，拖着重伤的残躯，跟跄着想要向石室外逃去，只是，没走出几步，就僵住了，石室入口处，那些先前被驱散，被命令离开的人，不知何时，又回来了，把那堵得严严实实。
这些人，部落的人，每个人都神色复杂的，看着里边，部落中最重要的一批人，若是没有他们，部落应该也不会存在的人，却不为何就生死相向，是的，大多数人，还是不明白的，或说，不愿深想的，很早以前，在李洛来前，就已经有了的苗头。
【为什么？】
开口的，还是李洛，语气同先前问叶子一样，众人不由一齐望向他，他站在那，身形并不高大，气息更是虚弱无比，如若一个将死之人，但，所有人，都不会忘了，木子事件时他也是这副模样，以及，先前的一道道清辉，以及刚刚的叶子前车之鉴。
见此，闻此。
有人承受不了压力，破罐子破摔了，不是对李洛发起攻击，进行最后的殊死一搏，而是，同样笑了起来，只是和先前叶子直至最后都显得淡然的笑不同。
这些人笑声嘶哑而扭曲的，然后，作为代表开口的是，豺狼豹三人中的狼。
“为什么……你问我们为什么……你一个外人，你了解我们多少，你了解我们过往多少，你了解我们部落多少……你有什么资格来问我们为什么？！”
最后一句，狼是吼出来的，吼声在石室中回荡，撞在石壁上，又被反弹回来，显得格外刺耳。
李洛没有回应，沉默了下来。
可。
有人接过了这声质问。
“为什么？！！！！”
是藤。
遍体鳞伤的藤。
他扶着石壁，慢慢站起身，身形摇晃，却强行稳住，他的拳头攥得死紧，手背青筋暴起，牙关紧咬，声音是从他变声还没多久的喉咙中挤出来的，带着压抑到极致的不解，愤怒，以及悲伤。
狼瞥了他一眼，目光里有什么流动，最后露出的是不屑，以及冷笑。
“小屁孩，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
藤还想说什么，甚至还打算冲上来，揍他一拳，而就这时，又有一道身影站起，高大雄伟魁悟的身影，是首领，龙。
“为什么？”
他同样问道，声音沙哑，低沉，却极有分量，他看着狼，又看向豺与豹，自水叔石叔他们受了不可逆转的伤后，豺狼虎豹四人便是部落的四大高手，并以他唯首是瞻，这些年，他们曾肩并肩，曾共生死。
龙顿了顿。
“不要说是为了叶子，其他人不说，你们几人，我确认，不会只是为了一个女人。”
狼沉默，豺与豹不语。
许久。
三人闭目。
这时。
有人开口了，不是狼，也不是豺豹，而是虎，先前，一人挡住三人的虎，也是一山不容二虎的虎，以及，先前本该由他使用出黑虎掏心的虎。
他说。
“为了部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