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是一名女子,外表看似二八年华,肌肤胜雪,细腻得吹弹可破,却又有着年龄不符的气质,那眉眼间流转的风情,非青涩少女所能拥有,那是一种沉淀过后的从容,一种看尽世间万态后的淡然。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那头翠色的长发,不同于蛇的幽绿,也不同于阿草灵化后稚嫩的青意,而象是林间晨光里沾着露水的新叶,是最鲜活,最浓郁的翠色,带着蓬勃的生命气息,发丝垂落时,自带光泽,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她那双粉色的眼眸。
眼眸如花。
瞳孔呈现出花瓣般的纹理,层层叠合,静静舒展,这样的眸子,本该是温柔的,本该是多情的,可,真正望去,却只觉平静无波,与李洛有几分相似,却又截然不同。
他的是清澈的,澄明的,干净的,而她的,则象是一只万花筒,将万般色彩尽数收敛。
她的穿着也和瑶部落粗糙简陋的草衣皮革不同,是一袭丝质衣裙,不知以何种丝线织就,薄而不透,柔而不弱,紧紧贴合著她的肌肤,昏暗的光线下,还隐隐泛起一层光芒,如月华流淌其上,衣裙贴合之处,曲线自然起伏,没有刻意勾勒,却处处合度,显得玲胧有致。
噗!
她那只同样美丽的手,纤细如玉,肤色莹白,指尖圆润,春葱初绽般的,曾经或许用来抚摸花叶,拨弄藤蔓,或采摘野果,蘑菇,如今却稳稳地穿透血肉,而且是自己亲生女儿的血肉,她的亲骨肉,毫不迟疑的。
这瞬。
女子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粉嫩水润的唇瓣依然勾着一抹淡淡的笑,那笑,不冰冷,反而有些温和,只是,在这样的情境之下,这份温和,反而让人心底生寒。
与先前阿草看到她所露出无数翻涌的复杂情绪不同,她的眼眸,那双美得近乎梦幻的眸子,依然是平静的,象一潭深水,死水,水面无风,无痕。
然而,下一瞬。
女子的神色,微微一凝,修长的睫毛轻轻颤了一下,粉色的花眸里,掠过一丝淡淡的异样,那变化很轻,轻到无法捕捉,却真实存在。
她察觉到了什么,感到了些什么,她欲抽手,欲退身,但,终究晚了半步。
嗖!
一道淡淡清辉无声闪起,如月华倾泻。
噗!
女子的手臂,在这一瞬,被齐根斩落,断口平整,没有撕裂的痕迹,像被直接抹去,她的身体随之一退,动作依旧优美,如一只惊飞的蝴蝶,拉开了一段距离。
落定后,她垂眸看了自己的骼膊一眼,奇异的是,那整齐的断臂伤口处,没有丝毫鲜血溢出,随即,她眸中有微光一闪。
只见。
那断口处开始冒出无数细小的枝叶,嫩绿的藤蔓以及粉色的花瓣,如活物般疯狂蠕动,交织,它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缠绕。
眨眼之间。
一只新的手,重新生成,完美得没有一丝遐疵,象是从没有受过伤,轻轻垂落,动作随意而自然,而先前被斩断的,对她来说如若一段无关紧要的枝条。
前方。
那只先前来不及抽出,依然插在阿草心口的手,如同植株一般迅速失去生机,玉色褪去,光泽暗淡,皮肤干裂,转瞬之间,便枯萎崩解掉了。
……
因女子骤然现身横插一手,石室中的局势,瞬息万变。
部落四大高手,虎独战豺狼豹三人,可,同阶而战,且以一敌三,虎爆种而爆发的力量,来得快,去得也快,他的气息迅速回落,随即就被三人联手击中,重伤倒地。
豺狼豹没有趁势追杀将虎击毙,见到女子的到来,也没有继续再朝洛袭去,转而一齐围攻部落最强者龙,龙本身就有伤在身,女子的出现亦让他又刹那愣神,也就这时,三股力量同时压下,如狂潮叠浪,毫不留情,更有不知从能生成的藤蔓缠住了他的脚,同样不敌倒地。
其馀人,水叔,石叔,风叔,蛇,阿牛,老马等人,同样被藤蔓缠住了脚,手,身,亦一个个被击溃,重伤倒地,局势可说是一面倒,然而便在这时,亦是紧随女子洞穿阿草心口被一道清辉切下手后。
嗖!嗖!嗖!
一道道淡淡的清辉,微弱不可见,但,仍显得锋利无比的清辉浮现,分别袭向豺狼豹等人,只是,清辉出现的同时,空中,豺狼豹等人身前,亦浮现出一片片翠叶。
叶片晶莹,脉络清淅,它们凭空展开,层层叠叠,挡在清辉之前。
砰!砰!砰!
清辉和叶片相触,发出一声声闷响,但,相持片刻后。
噗!噗!噗!
无数叶片被清辉切开,碎裂,化作无数翠绿光点飘散在空气中,破叶而出的清辉,馀势未尽,斩到虽从李洛狩猎起就做有心理准备,但真正面临发现依旧远远低估的豺狼豹等人身上。
不同于女子,这些人被清辉斩中后,一道道鲜红的血柱喷起,虽有叶片削弱,但,个个都重伤倒地,再起不能,石室内,两方的人横七竖八。
……
石室中,唯一还站着的人,就只剩那女子了,她没有动,只是静静站着,看着,前方,祭坛之下。
阿草仍保持着先前的姿势,胸前的伤口敞开着,心脏破碎,血不断涌出,如雨落到身下的李洛身上,染出一片刺目的红。
李洛的双眸,涣散的双眸,这时恢复了焦距,清淅的看到了身上的阿草。
她正笑着,她看着他恢复焦距的眼,看着里边涌现出的情绪,看着里边倒映出的自己,清淅的自己,而不是别的什么,她笑得更开了。
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吐出一大口血,落在他脸上,打在脸上,血很热,灼得人发疼,接着,她缓缓低下头,轻轻贴在他的唇上。
很软,很柔,很甜。
她的身体彻底失了力,倒进他的怀里,他下意识的伸手,将她抱住,抱得很紧,因为,她的身体正一点点变冷,变得僵硬,他和她紧贴着之间。
有一团耀眼至极的清辉,如一团小太阳般的浮现,流入她破碎的心脏之中,他开始运转秘术,枯木回春术,破裂的心脏,开始一点点愈合。
只是,那速度,太慢,太慢了。
她靠在他的怀中,嘴唇轻轻翕动,声音低得近乎无声。
“……一百九十……部落……我的……石室……温泉……很高兴……洛……别伤心。”
话音落下。
她缓缓闭上了双眸。
呼吸,就此停住。
李洛仍抱着她,仍在修复着她的心脏,慢慢修复着,不知过了多久,清辉散尽,那颗心,被彻底修复,只是,再没能恢复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