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照在药罐上,罐身微微颤了一下。
叶清欢把罐子收回袖中,动作很轻。她没再看那张地图,而是转向萧景琰:“要动手,得先稳住外面。”
萧景琰点头,手里还攥着那张太医院地下结构图。他走到御案前,对皇帝拱手:“臣请调禁军接管三处要道,以秋防演练为名,实则封锁粮道与暗渠。东市当铺旧址也需派人盯死,那里是他们转移药材的中转点。”
皇帝坐在龙椅上,脸色沉着。他刚才下了令,现在轮到听怎么执行。
“准。”他说,“禁军副统领已在外候命,你直接指挥。”
话音刚落,影卫首领从门外进来,单膝跪地。他一身黑衣未换,脸上风尘未干,显然是刚巡查回来。
“属下参见陛下。”他声音低而稳,“北城墙暗渠已有两队巡更替换,西门粮道今早运进一批新麻袋,经查是空的,疑为伪装运人所用。”
萧景琰看了他一眼:“通知下去,今晚起,所有进出粮车必须开袋查验。另派一队精锐换上民夫衣服,混入运粮队伍,查清楚是谁在背后调度。”
“是。”
“还有。”叶清欢突然开口,“让他们带点盐。”
众人都看向她。
“心蛊怕盐。”她解释,“那些被控制的人,一旦接触到大量粗盐,神志会短暂清醒。你们的人只要看到谁对盐有异常反应——比如躲着走、闻到就发抖,那就是中招了。”
影卫首领记下,起身退到一边。
皇帝盯着沙盘上的标记,忽然问:“敌营那边,有把握摸进去?”
萧景琰转身,从袖中抽出一份名单:“我已经挑了六个人,两个会易容,三个懂西域话,还有一个曾在药王谷待过,认得邪术痕迹。他们今晚出发,一路扮成运粮的、卖药的,混进外围村落。”
“万一被识破?”皇帝问。
“不会留活口。”萧景琰说,“但也不能硬闯。我们不是去杀人,是去听消息。他们身上都带着叶姑娘给的东西。”
叶清欢从袖袋里取出一个小布包,打开后是几枚银针和一小瓶粉末。
“针是耳坠样式,刺进耳垂能让人呼吸变慢,像死了一样。”她说,“粉掺在干粮里,能盖住人的气味,蛊虫闻不出来。他们只要活着回来,就能带回我们需要的情报。”
影卫首领接过布包,仔细收好。
皇帝沉默片刻,终于开口:“医馆那边呢?你们打算怎么办?”
叶清欢深吸一口气:“我现在就回去配药。这次不是治病人,是救人命。我需要三种方子——一种清神志,一种续断脉,一种破迷魂术。”
“药材够吗?”皇帝问。
“不够。”她摇头,“阴地茯苓、夜露兰根都被太医院管控。但我昨晚用……那个法子,看到了老药童的记忆。城南有三家民间药铺藏着存货,没人上报。”
“你打算怎么拿?”
“不能明拿。”她说,“只能悄悄买,分批运。小安子认识药铺掌柜,他会安排人走暗线送进来。”
“朕给你一道密旨。”皇帝说,“凡是你指名要的药材,任何人不得阻拦。若有人问,就说这是东宫特供。”
“谢陛下。”叶清欢行了一礼。
萧景琰随即提出设立“战时医政司”,由叶清欢总管所有战地医疗事务,有权征调医官与药材。皇帝当场应允,赐金纹令旗一面。
“这旗你收着。”皇帝将令旗递出,“持此旗者,可自由出入各营,连禁军大营也不能拦。”
叶清欢接过旗子,触手微凉。她没多看,直接交给身旁一名弟子保管。
“第一批药今晚必须熬出来。”她说,“我会守在偏殿药房,直到第一批凝神散制成。”
“你一个人不行。”萧景琰说,“我让两名影卫扮成学徒,在你身边打下手。另外,东宫厨房今晚停火,全部灶台归你用。”
“好。”
皇帝站起身,走到窗边。外面天光已经大亮,街上开始有百姓走动,但巡逻的士兵明显多了起来。
“从今天起,夜市关闭,科考延期。”他说,“每日辰时,三大臣入宫议事,不得缺席。朕要亲自盯着他们。”
他回过头,目光扫过三人:“你们放手去做。出了事,朕担着。”
话落,众人散去。
叶清欢没走远,直接去了东宫偏殿。这里原本是太子处理文书的地方,现在被临时改成药房。桌案搬空,炉灶架起,几个弟子正在清洗陶罐。
她脱下外袍,卷起袖子,从随身包裹里取出青瓷药罐,放在正中间。
“开罐。”她低声说。
手指轻抚罐沿,默念口诀。罐盖无声滑开,里面飘出一丝极淡的气息,像是雨后的枯草味。
她闭眼,意识沉入其中。
画面闪现——一间昏暗屋子,墙角堆着麻袋,一个老人蹲在地上翻药柜,嘴里念叨着“阴地茯苓第三格”“夜露兰根藏在灶底”。接着是三条街巷的路线,最后停在一个挂着“济生堂”匾额的小铺门口。
她睁开眼,写下三个地址,交给守在门外的小安子。
“按这个顺序去找。”她说,“别一次性买完,每次只拿半斤,用不同人去。影卫会在路上接应。”
小安子点头,转身就要走。
“等等。”她又叫住他,“带上盐。”
小安子顿了一下,从怀里掏出一小包粗盐,晃了晃。
她这才松口。
转头看向炉灶,两名影卫已经换上灰袍,低头站在角落,像两个普通学徒。
“开始吧。”她说,“先把凝神散的底方炒制。”
一人上前点燃炉火,另一人打开药柜取料。叶清欢亲自称量,每味药都过手三遍。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
外面传来马蹄声,是禁军调动的消息。西门已经设卡,北城墙增派双岗,东市当铺被围而不搜,只派人日夜盯着。
萧景琰中途来了一趟,带来一张新画的兵力分布图。他在炉边站了片刻,看着她把第一锅药倒入陶瓮,盖上湿布封存。
“第一批什么时候能用?”他问。
“明早。”她说,“三剂齐备,随时可送前线。”
他点头,没再多说,只留下一句:“影卫一个时辰前出发了。”
然后走了。
天快黑时,第一批原料陆续送到。都是用油纸包着,外面裹着菜叶或米袋,看不出来历。
叶清欢亲自拆包查验,确认无误后投入第二轮熬制。
炉火通红,映在她脸上。汗水顺着鬓角滑下,她抬手擦掉,继续搅动药汁。
弟子们轮班上阵,影卫在暗处巡视。整个东宫偏殿只剩下药罐的轻响和木勺刮锅的声音。
深夜,最后一锅破雾丸成型。她用银针挑起一滴,放在烛光下看颜色。
黄中透青,合格。
她松了口气,正准备下令分装,门外突然传来急促脚步。
不是巡逻的节奏。
她抬头。
门被推开,影卫首领浑身是血地站在门口,左手紧紧按着右肩,指缝间还在渗血。
“出事了。”他声音沙哑,“东市那边……有人提前动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