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罐裂纹边缘的湿意还在指尖残留。
叶清欢立刻收回手,把药罐塞进袖袋。她低头看了眼掌心,那点水痕已经干了,像汗,又不像。
她没抬头看人群,也没应小安子刚喊出的那句“先生”,只是顺势理了理袖口,把银簪往里按了按。簪子碰到了罐身,发出一声闷响。
系统没动静。
她心里问了一句:有异常吗?
过了几秒,脑海里才响起那个熟悉的声音:“未检测到患者接触,无因果波动。”
她皱眉。
刚才那一下震动不是错觉,裂纹渗水也不是旧伤复发。七日前第一批学生献针时,药罐是温的,暖得像揣着热水袋。可今天没人放针,没人行礼,念气不该动。
偏偏它震了。
她抬眼看向广场尽头。红毯快收完了,学子们陆续散去,林二牛抱着誓匾和几个同学往学堂走。阳光照在匾上,“惠民医馆”四个字亮得晃眼。
她却觉得冷。
这感觉来得突然,不像风,也不像病。就是心口一沉,像是踩空了一阶楼梯。
她转身离开台阶,脚步不快,也没回头。
回房后第一件事,是关窗拉帘。白日里做这种事显得奇怪,但她顾不上。药罐拿出来放在桌上,罐底裂纹朝上。她用指腹轻轻擦过那道缝,干的,但能感觉到一丝余温。
不是念气。
念气是热的,是涨的,像有人在心里点了盏灯。这次不一样,像是从外面渗进来的东西,湿漉漉地贴着罐壁,让她不舒服。
她打开抽屉,取出一本薄册子。这是小安子前天送来的,记的是萧景琰最近三日的行程。
她一页页翻。
大典前两夜,他都在东宫批折子到寅时。昨夜更晚,密报官进出四次,最后一次出来时手里没拿文书,而是个黑布包。守门侍卫登记时写了“边情急件”。
她记得自己寒疾发作时,萧景琰也会熬夜,但那时会有药香从东宫飘出来,太医轮番进出。这次没人请医,也没传膳加火盆,说明他没发病。
那就是政务压身。
可为什么连她都没多说几句?东岭的事,他明明知道她会查,却只问一句“你要去吗”,然后等她答。
以往不是这样。
以前是他直接派人查,查完再告诉她结果。这次他退了一步,像是在避什么。
她放下册子,走到书架前抽出一本《疫症辑要》。这是太医院公开刊印的医案集,里面提过三年前北川村的怪病:全村三十多人接连昏倒,口吐白沫,耳后浮现赤色符纹。上报者是一位姓孙的老医官,三天后被以“妖言惑众”贬去岭南。
她翻到那一页,纸角发黄,边上有虫蛀的小洞。
没有后续记录。
她叫来小安子,低声交代了几句。小安子点头,换了身粗布衣裳就走了。
半个时辰后他回来,手里多了张残页。
“旧档阁不让进,我让药童帮我顺出来的。”他把纸摊在桌上,“只有这些。”
纸上写着“北川异症录”五个字,下面是一段简略描述:患者神志不清,四肢僵直,耳后现符形红斑,民间传言为“天罚”。有游方道士画符驱邪,服符者症状暂缓,实则加速恶化。建议隔离并深查源头,然卷宗当日即被院正封存。
叶清欢盯着“画符驱邪”四个字。
和东岭一模一样。
她取出听诊器银簪,指尖沿着簪头滑下,轻轻点在残页上。系统提示音响起:“望气术启动,持续十息。”
她闭眼。
再睁眼时,纸面浮现出一道金线,弯弯曲曲连成一个图案——扭曲的人形,背上有三个圆圈,呈品字排列。
她呼吸一滞。
这个符号她见过。
在王氏书房暗格里那些诅咒人偶的背上,就有同样的标记。当时她以为是某种毒术仪式的图腾,后来王氏死后,线索断了。
现在它又出现了。
不是复刻,是延续。
她猛地合上书,把残页塞进火盆烧了。灰烬还没落定,她就抓起药罐重新放进袖中。
这不是新势力。
是旧根发芽。
当年王氏背后有人供毒方,她一直查不到源头。现在看来,那个人没死,也没停手。只是换了个地方,换了种方式,继续搞事。
她走出房间,直奔宫门方向。
远远就看见萧景琰站在廊下。他没穿外袍,鸦青色锦袍单薄地裹着身子,手里药杵垂着,杵尖微微颤。
天上阴云密布,风不大,但他额前的发丝被吹乱了也没动。
她停下脚步。
他背对着她,站在一根朱漆柱旁,视线投向远处城墙。那里什么都看不见,只有灰蒙蒙的天压着屋檐。
她没上前。
这一刻她忽然明白他为什么不主动提东岭,也不调影卫。他不是不信她,是不能轻动。那份边报里的内容一定很重,重到他必须确认每一步都踩得稳,否则一个错判,就会让整个局势崩盘。
他也知道她在查。
所以他不说,也不拦,只是站在这里,看着天,像是在等雨落下。
她低头摸了摸袖中药罐。
裂纹处已经不热了,但那一片皮肤还留着异样的触感,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掐了一下。
她转身走了。
回程路上一句话没说。小安子跟在后面,也不敢开口。
进了学堂后院,她停下,在誓碑前站定。陶罐还在原位,里面静静躺着十根银针,是第一批毕业生放进去的。
她从怀里取出一根新制的针,针尾刻了个“清”字。她把它轻轻放进罐中。
针落下的时候,药罐又震了一下。
这次她没藏,也没问系统。
她只是看着陶罐,直到风把院门吹得晃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