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升到头顶的时候,药罐又开始发热。
叶清欢坐在屋里,手贴在罐子外壁,热度比刚才更明显。她没动,呼吸放慢,注意力全集中在那股从罐底升起的温感上。这感觉不对劲,不是普通的念气波动,而是像有人在远处点了一把火,火苗正顺着风往这边烧。
她闭眼,手指轻轻摩挲罐身。药罐里的气息在转,一圈一圈,方向很稳——还是东宫西北角,和之前一样。
那个灰袍侍卫还没停下。
她睁开眼,立刻提笔,在纸上画了条线,标出时间。从药罐第一次热到现在,刚好一刻钟。对方走得不快,但也没绕路,目标明确。
这不像送消息,倒像是在按路线交接。
她把笔放下,心里清楚了:假讯已经传出去了,而且对方信了。
门在这时被推开。
萧景琰走进来,药杵拄在身侧,脸上没什么表情。他看了眼桌上的纸,又看向她。
“你感觉到了?”他问。
叶清欢点头,“他还在走,方向没变。应该是去城北那座破庙。”
“老福头已经把话传了。”他说,“三点刻,在西园。内容一字不差。”
“他知道是谁听了吗?”
“不知道。”萧景琰站在桌边,“但能进西园当值的,都是轮过三班的老面孔。消息能传到那个侍卫耳朵里,说明咱们的人里面,有串连的口子。”
叶清欢低头看着药罐,“不止一个。”
“你说什么?”
“另一个还在岗,但站位变了。”她抬眼,“从前廊调去了后院门。那里是传令太监进出的必经之路。他不动,就是在等下一段消息。”
萧景琰沉默几秒,“你是说,他们分段接应?一个人只负责一段路,互不照面?”
“对。”她说,“这样就算抓到一个,也撬不开嘴。他们知道的都不全。”
萧景琰的手指敲了下桌面,“那就让他们继续传。”
“你要收网?”
“不。”他摇头,“现在动手,只能打掉一层皮。我要看这条线能牵出多少人。”
叶清欢明白他的意思。
她拿起纸,把刚才画的路线重新整理一遍,从东宫到破庙,再到北郊废驿,用三段线连起来。
“你打算怎么埋伏?”
“影卫已经分批进山。”他说,“三处据点,猎户装扮,带锁链和镇魂符。不会惊动百姓。”
“安神香呢?”
“按你说的,今早派人撒了。”他看着她,“废驿周围半里地都铺了,味道淡,闻不出来,但能压住蛊虫探路。”
叶清欢松了口气。
她最怕的就是敌人有手段提前察觉。西域那边惯用活虫探路,嗅觉比人强,一旦发现伏兵,计划就废了。
现在有了安神香,至少能拖住他们一时。
“你还留了什么后手?”她问。
“老福头会再传一次话。”萧景琰说,“今晚戌时,换人传,内容一样。我要看还有没有人接应。”
“你想逼出第二个?”
“对。”他说,“如果只有一个人动,那是死间。如果有两个,那就是活线。”
叶清欢懂了。
死间是一次性棋子,用了就扔。活线是长期埋的钉子,会反复传递消息。后者更危险,也更有价值。
她盯着纸上的图看了一会儿,忽然说:“别让老福头单独传。”
“什么意思?”
“让他找个人一起。”她说,“比如打扫院子的杂役,或者送水的小太监。两个人在场,说话才自然。要是他一个人在园子里嘀咕,别人听了也会起疑。”
萧景晏想了想,“可以。让小厨房的李五路过时听见。”
“最好是他。”叶清欢点头,“他嘴巴碎,反而不容易被怀疑。”
两人说完,屋里安静下来。
药罐的温度还在,那股念气没有消失,也没有增强,像是停在了某个地方。
“他到了。”叶清欢说。
“破庙?”
“差不多。”她手指轻点桌面,“走了这么久,该到了。接下来就看有没有人接应,消息会不会再往下传。”
萧景琰走到窗边,看了眼天色。
“还有一天。”他说,“三日后子时,废驿见真章。”
叶清欢没接话。
她把手从药罐上拿开,重新检查了一遍自己准备的东西:三根银针包在布里,迷魂散装在小瓷瓶,药罐贴身带着。她没打算去现场,但得随时能感应。
“你不出面。”萧景琰回头看着她。
“我不露脸。”她说,“但药罐能盯。只要他们心里想着这件事,情绪一动,我就能感觉到。”
“万一他们不动心呢?”
“不可能。”她摇头,“这种事,谁接了都紧张。立功的心,怕死的心,藏不住。”
萧景琰嘴角动了下,“你比我还狠。”
“我不是狠。”她说,“我是知道他们怎么想的。”
她顿了顿,“昨天那个侍卫,接过我银针的时候,手是抖的。不是害怕,是兴奋。他以为自己在干大事。”
萧景琰眼神沉了沉。
他知道她在说什么。
有些人不是被收买,而是自愿投靠。他们觉得自己在参与一件改变局势的事,哪怕只是递句话,送个箱子,也觉得自己是棋手,不是棋子。
这种人最难防。
“那你现在做什么?”他问。
“等。”她说,“等第二波念气出来。等他们开始动下一个环节。”
她把药罐放在膝上,手轻轻盖住。
外面阳光很好,照在桌上,纸上的线条清晰可见。她没再说话,闭上眼,呼吸慢慢平稳下来。
药罐还热着。
萧景琰站了一会儿,转身往外走。
走到门口,他停下,“晚上我会让人送饭过来。别出门。”
她没睁眼,只点了点头。
门关上后,她睁开眼,看向药罐。
罐身有一道细痕,弯弯曲曲,像是新划上去的。她没碰它,也没去擦。这痕迹是昨晚断针进去后留下的,她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现在不是研究的时候。
她把注意力重新放回去。
念气还在,稳定,没有减弱。
她在心里默数时间。
一刻钟过去,念气突然跳了一下。
不是移动,是情绪变了。
从之前的急切,变成一种短促的兴奋,像有人听完消息,猛地抬头,眼里发亮。
她立刻记下时间。
又来了一个。
她拿起笔,在纸上写下:“戌时初,第二节点激活。”
笔尖刚停,药罐猛地一烫。
她手指一紧,抓住罐身。
那股念气动了。
不是往城外走,而是往回——朝着东宫方向,快速移动。
她瞳孔一缩。
不是去废驿。
是回来报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