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罐猛地一烫,叶清欢手指一紧,那股念气正往东宫方向疾驰。她立刻睁开眼,抓起桌上的三根银针塞进袖口,另一只手将青瓷药罐贴在胸口。
这股情绪不对。
不是紧张,也不是恐惧,是一种压不住的兴奋,像是猎人闻到了血腥味。他们信了,而且来的人比预想中多。
她冲到窗边,听诊器银簪抵在窗棂上,轻轻敲了三下。声音很轻,像风吹过枯枝,但足够传到外面埋伏的影卫耳中。
“东侧林动,三人潜入!合围!”
话音刚落,远处林子边缘火光一闪,一道符纸自暗处飞出,在空中炸开一串金线。紧接着,四面八方响起锁链拖地的声音,影卫从树后、土坡、草堆里窜出,迅速封住入口。
叶清欢没停,转身抄起药囊背在肩上,推开房门就往外走。天已经黑透,废驿外的风卷着沙尘打在脸上,她眯着眼往前看。火把一支接一支亮起,照出十几道黑影正从北面山道快速逼近。
人数不止七个。
她数了数,至少十三个,全都蒙着脸,手里握着带骨刺的短刃。走在最前的那个身形偏瘦,但步伐极稳,每一步都踩在别人留下的脚印上,显然是个老手。
“来了。”萧景琰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他站在高台边缘,药杵拄在地上,鸦青色长袍被风吹得鼓起。影卫在他周围列成半圆,刀已出鞘。
“你不出手?”叶清欢问。
“这是你的局。”他说,“你来收。”
叶清欢点头,不再多说。她爬上旁边一块大石头,从药囊里掏出一枚清瘴香丸,用银针扎穿,抬手一甩。香丸落在阵心,落地即燃,一股淡白色烟雾缓缓升起。
敌人已经冲进第一道防线。
两个影卫迎上去交手,才一个照面就被逼退。那批人动作整齐,配合默契,明显不是散兵游勇。其中一人跃起时手臂划出一道弧线,三枚铁蒺藜甩出,正中一名影卫膝盖。
叶清欢眼神一凝。
她认得这个手法——南疆蛊师惯用的“撒星步”,专破阵型。
她立刻抽出三根银针,捏在指间,盯着那个跃起的身影。对方刚落地,她手腕一抖,三针齐发,直取“风池”“环跳”“涌泉”。那人脚步一歪,右腿突然软了一下,差点跪倒。
就是现在。
“攻左翼!”她大喊。
影卫首领立刻会意,带着两人猛扑左侧。那人抬手格挡,左肩却明显慢了一拍。影卫抓住空档,一剑劈中肩头,血顿时涌了出来。
叶清欢没放松,她把药罐捧在掌心,低声默念:“回溯之息。”
药罐微微一震,眼前画面一闪——七日前,这个人独自坐在破庙角落,左手不断揉着左肩,旁边地上摆着半碗浑浊的药汤。他咬着牙,把药喝了,可肩膀还是僵的。
旧伤。
她立刻挥手,对联盟中几个使锤的好手喊:“集中打他左边!别让他缓过来!”
几人立刻围上去,铁锤轮番砸下,那人左臂渐渐抬不起来,终于被一锤扫中腰侧,整个人摔进泥里。
第一个倒下。
可其他人没乱。
剩下十二人迅速聚拢,背靠背站成一圈。中间那人咬破手指,血滴在地面画出一个扭曲的圈。其他十一人跟着照做,血线连成一片,一股灰黑色雾气从地底冒了出来。
“血蛊阵!”有人惊呼。
联盟里好几个吸入雾气后脸色发白,脚步开始摇晃。影卫试图冲进去,可雾气碰到刀刃就发出滋滋声,像是烧红的铁浸进水里。
叶清欢皱眉,立刻从药囊里翻出剩下的三枚清瘴香丸,全部用银针串起,点燃后用力掷向阵心。
轰的一声,香丸炸开,白烟与黑雾撞在一起,发出刺鼻气味。雾气被冲散了一角,联盟众人趁机后退几步,喘过一口气。
“他们怕火!”叶清欢大声喊,“破庙檐角有雷火符,射它!”
早有准备的射手立刻搭箭,火箭离弦,嗖嗖几声,射中檐角预先埋好的符线。火光瞬间蹿起,顺着符纸一路烧到阵法中心。
轰!
整片黑雾炸开,敌人阵型大乱。
叶清欢抓住机会,抬手打出最后一组银针。十二枚针呈扇形飞出,分别钉在十二个方位的地面上,形成一个闭合的圈。
“子午流注针阵,封!”
针尖入地,一股无形之力扩散开来。那些想逃的敌人突然觉得脚下沉重,像是被什么东西缠住了脚踝。
联盟众人立刻反扑。
锤、刀、棍全砸了上去。影卫从高处跃下,锁链缠住敌人脖子直接拖走。有人被打倒在地还在挣扎,立刻被补上一脚,彻底失去行动能力。
一个接一个倒下。
最后一个敌人是那个一直没出手的瘦高个,他见势不妙转身想跑,可刚迈一步就被针阵绊住,踉跄了一下。影卫追上去,一记手刀砍在后颈,他扑通一声栽进泥里。
全场安静下来。
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和火把燃烧的噼啪声。
叶清欢站在高石上,看着满地狼藉。十三个敌人,全倒了。有的被绑住手脚扔在一边,有的还晕着没醒,没有一个能站起来。
她松了口气,收针入囊,走下石头。
萧景琰走过来,看了眼战场,又看向她。
“赢了。”他说。
叶清欢没说话,只是低头看着手中的药罐。
罐身还在发烫。
不是刚才那种急促的热,而是一种缓慢的、持续的温感,像是有人在远处盯着她,一下一下,轻轻敲着她的后背。
她抬头环视四周。
影卫正在清理现场,联盟众人聚在一起包扎伤口。火光映在每个人脸上,有人在笑,有人在骂,还有人抱着同伴哭。
一切看起来都结束了。
可药罐的温度没降。
她忽然想起什么,快步走到那个最先被制住的黑衣人身边,蹲下身,一把扯开他的右手手套。
掌心有一道新鲜的划痕。
是银针留下的。
她昨天递针时,故意让针尖擦过他指尖。这种伤不会流血,但会留下细小的裂口,只有熟人才能认出来。
她盯着那道痕,心跳慢慢加快。
这个人,接过她的针。
不是第一次。
他认识她。
她猛地站起身,看向萧景琰。
“不对。”她说,“他们不是冲着假消息来的。”
萧景琰皱眉。
“他们是冲我来的。”
话刚说完,药罐突然剧烈一烫。
她抬头看向北面山道。
风停了。
火把的光纹丝不动。
可她看见,山道尽头的阴影里,有个人站着。
没穿黑衣,也没蒙脸。
他就那样站着,双手垂在身侧,正望着这边。
叶清欢的手紧紧攥住药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