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清欢站在街角，手指还贴在内袋上。断针的棱角硌着指尖，药罐隔着衣料传来一阵阵热意。她盯着东宫方向，没动。
灰雀飞走了，檐角铜铃晃了晃，风穿过缝隙发出低响。她转身往回走，脚步比来时慢了一倍。
走到宫门旧址，她停下。泥土颜色有些不一样，一块浅褐色的区域围成小圈，像是被什么东西烧过。她蹲下身，指尖蹭了点土闻了闻——是迷魂散的味道。几只黑背飞虫绕着那块地打转，翅膀在阳光下反光。
她记住了位置。
当天下午，小安子的人送来一张纸条，字迹潦草：两名侍卫三日内交接班时间错开一刻钟，每次都在太子议事前后换岗。他们和一个没戴腰牌的传令太监说过话，地点是东宫西侧廊道尽头。
叶清欢把纸条烧了。
第二天一早，她提着药罐进了东宫。这次不是偏殿，是太子起居的寝院。她说要调理寒疾，萧景琰点头让她进来。
她路过侍卫歇息的廊道，袖中滑出一根银针，落在青石板上。声音不大，但足够。
一个穿灰袍的侍卫弯腰捡起，递还给她。她伸手接过，指尖轻轻擦过他掌心。药罐震了一下，很轻，像水滴落进碗里。
她低头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眼那人。
他的眼神很正常，站姿也标准，可药罐吸收的念气带着一股焦躁味，不像普通侍卫面对医者该有的反应。这种气息她见过，在说谎的人身上。
她收好银针，继续往前走。
傍晚，小安子的消息到了：昨夜一辆标着“药材”的马车进了城西废弃染坊，卸下四个黑箱。守车的是两个人，身形和东宫那两名侍卫对得上。
她坐在屋里，把这几件事连起来。
迷魂散引来的飞虫证明有人跟踪她离开；侍卫交接时间卡在议事前后，说明他们在等消息；和无牌太监密语，代表有外部接应；假商队运货，是传递情报的方式。
这些人不只是眼线，是早就安排好的棋子。
第三天清晨，她再次求见太子。
萧景琰刚散了早朝，脸色比前两天更沉。他坐在案后，药杵拄在身侧，指节压着眉心。
“你来了。”他说。
她没坐下，直接开口：“如果我想知道您什么时候见我，最快多久能传出去？”
他抬眼。
“最快三刻。”他说，“从你进宫门到消息出宫。”
“可我在宅院被围时，敌人提前两个时辰就布好了阵。”她看着他，“他们动手的时间，比我踏进东宫还早。”
萧景琰的手停在案角。
他慢慢坐直，“你是说……消息是在我召见你之前就传出去了？”
“除非他们知道我会来。”她说，“或者，他们知道您会在这个时候见我。”
两人没再说话。
过了几息，萧景琰问：“你想怎么做？”
“让他们自己听见。”她说，“您找个地方，让亲信太监假装传口谕，说三日后子时，联盟要在北郊废驿集结，运送密件。”
“这是假的？”
“当然是假的。”她说，“但要让他们觉得是真的。他们会派人去报信，只要动了，就能追到接头人。”
萧景琰盯着她看了很久。
最后他点头，“可以。就在今天下午，我会安排。”
她补充一句：“我会让药罐记住他们的气息。他们一旦离开岗位去通风报信，我能感觉到。”
“你打算怎么盯？”
“不用盯人。”她说，“盯念气。只要他们心里想着这件事，药罐就能吸到一点情绪。就像昨晚那个侍卫，他接过银针的时候，心里在紧张。”
萧景琰沉默片刻，“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从他碰茶盘开始。”她说，“小指僵直，转动托盘时用了手腕借力。这是中过锁脉针后的习惯动作。还有他右肩比左肩高半寸，是旧伤没养好。这种伤，一般出现在长期执刀的人身上，但他是侍卫，不该有这种体态偏差。”
“所以你从进门就在查他们？”
“不止进门。”她说，“是从您说‘调影卫名册’那一刻开始。当时守门的侍卫碰了下腰间令牌。太快了，一般人不会注意。但我看到了。”
萧景琰闭了下眼。
再睁开时，他已经有了决定，“下午三点刻，会在西园设假议。由老福头传话，内容就是你说的那条。”
“老福头可靠？”
“他是我母妃留下的老人。”他说，“活到现在，靠的就是不多问。”
她点头，“我会在附近等着。药罐能感应到异常念气的方向。”
“你不露面？”
“我不想让他们看见我。”她说，“只要他们动，我就知道是谁。”
谈话结束，她起身离开。
出门前，她回头看了一眼。
萧景琰坐在案后，手还按在药杵上，目光落在她刚才站的位置。没有多余的话，也没有表情。
她转身走出殿门。
午后阳光正烈，她躲在东宫外一条窄巷里，靠着墙坐着。药罐贴在腰侧，外面裹着一层厚布。她闭着眼，呼吸放得很轻。
三点刻快到的时候，药罐开始发烫。
一开始只是温热，接着热度上升，像有一小团火在里面烧。她睁开眼，盯着巷口。
不到一刻钟，一股陌生的念气飘了过来。不是恐惧，也不是愤怒，是一种急切的、想要完成任务的情绪。它来自东宫西北角，正快速往外移动。
她站起来，顺着那股气息的方向走去。
半个时辰后，她站在城北一处破庙外。念气就在这里消失的，前面没人。她没进去，退回巷子深处藏好。
晚上，她回到住处，把今天的事写下来。写完烧掉，灰烬用水冲走。
她坐在灯下，拿出那根断针。针身有点发黑，像是被火烧过又冷却。她用布擦了擦，放进药罐里。
药罐猛地一震。
她把手按上去，感觉到里面有什么在动，像是一缕气流在打转。断针不见了，罐子内壁留下一道细痕，弯弯曲曲，像个符号。
她没动，盯着那道痕看了很久。
第二天早上，她正在整理药材，门外传来脚步声。
她抬头，看见萧景琰站在门口，手里还是拄着药杵。
“北郊废驿的事，安排好了。”他说，“今天下午，他们会听到消息。”
她点头，“我知道。”
他看着她，“你昨晚去哪儿了？”
“跟着念气走了一趟。”她说，“到城北破庙就断了。但他们确实动了。”
“几个人？”
“一个。”她说，“就是那天给我捡银针的那个。”
萧景琰眼神变了变。
“另一个呢？”
“还在岗。”她说，“但他今天换了站位，从前廊调到了后院门。那里离传令路线最近。”
“你是说，他准备接应？”
“不是准备。”她说，“是已经在等。”
萧景琰没再问。
他转身要走，走到门口又停下。
“今天下午三点刻，老福头会在西园说话。”他说，“你记得盯住那股念气。”
她应了一声。
他走了。
她坐在屋里，药罐放在膝上。断针的事没告诉他。罐子里那道痕也没说。
她只知道，药罐比以前更敏感了。那些人心里想什么，它开始能摸到一点边。
太阳升到头顶的时候，药罐又开始发热。
这一次，热得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