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针断了,落在桌上发出轻响。
叶清欢盯着那截断针,指尖还压着铁牌的边缘。药罐贴在腰侧,热得发烫,像是要烧穿她的衣料。她没动,只把呼吸放慢,等这股灼热感指明方向。
门外风声刮过巷口,吹得油灯晃了一下。
她起身,把剩下的银针分两处收好,一根藏进袖口夹层,三根别在后颈发带里。包袱没动,留在原地。要是回不来,东西还在,线索就不会断。
她推开后窗,翻出去时脚尖点在墙沿,身子一矮,人已经滑进隔壁院子。巷子黑得不见五指,她贴着墙根走,每一步都先用鞋尖试探地面。
药罐的热度忽强忽弱,像脉搏一样跳着。她顺着这感觉往前,穿过三条窄道,拐进一片塌了半边的民房区。杂草长到膝盖高,踩上去沙沙作响。
前方一栋老宅立在空地中央,门框歪斜,檐角挂着枯藤。她停下,蹲在一处断墙后,盯着那扇门看了半晌。
药罐突然震了一下。
她抬手摸了摸罐身,温度比刚才高了一倍。铁牌在掌心泛着冷光,表面有些细纹,像是被火烧过又冷却的痕迹。她把铁牌翻过来,用指甲轻轻刮了下背面,一点灰屑落下来。
不是锈,是某种粉末。
她没闻,直接收进布袋。这时候试探任何东西都有风险。
她绕到宅子侧面,发现一扇偏门虚掩着,门板下半截已经腐烂,露出里面的土砖。她抽出一根银针,伸过去拨了拨门槛下的浮土。
底下有丝线。
她收回针,换了个位置,从墙根爬上去,扒开爬山虎的藤蔓,看见一扇蒙着灰布的窗。窗框松动,但缝隙里卡着一根极细的铜丝,拉成十字形。
她往后退了半步。
这不是没人住,是有人不想让活人进来。
她退回院外,在墙角找了一块碎瓦,掂了掂重量,甩手扔向院子另一头。瓦片砸在枯枝上,发出“咔”的一声。
没有动静。
她又扔了一块,这次打中了屋檐下的铁片,声音更响。
还是没反应。
她深吸一口气,从袖中取出听诊簪,贴在墙上。凉意顺着金属传到耳中,她屏住呼吸,听见墙内有轻微的气流声,像是风从某个孔洞穿过。
不是风。
是机关里的簧管在泄压。
她立刻后撤,刚退到巷口,身后“嗖”地一声,一道黑影从屋顶掠过,速度快得看不清身形。
她没跑,反而贴着对面墙根蹲下,抬头看。
那人落在院墙上,黑袍裹身,脸上蒙着灰布,手里拎着一把弯刀。他没往她这边看,而是转向宅子正门,抬手做了个手势。
接着,又有三人从不同方向落下,站定在院子四周。
她数了下脚步声,四个人,落地都很轻,但呼吸节奏不一样。一个急促,两个平稳,还有一个几乎听不到气息。
她把听诊簪收回发间,慢慢摸出最后一根长针,捏在指间。
不能再等了。
她从巷子另一头绕回去,避开正面,找到一处塌了半边的院墙,翻身进去。脚刚落地,就感觉到地面微微下陷。
她立刻僵住,低头看。
脚边一块青砖比周围低了半寸。
她抬起脚,轻轻挪到旁边,用针尖去碰那块砖。刚一接触,头顶“哗啦”一声,一张铁网从屋脊倒扣下来,边缘带着倒钩,擦着她的后背划过,钉进地面。
她滚向一侧,肩膀撞在墙基上,火辣辣地疼。
铁网落地的瞬间,四道人影同时扑来。
第一个从屋顶跃下,掌风扫向她面门。她偏头躲开,反手甩出两根针,对方侧身避过,第三根针却扎进了他手腕。他闷哼一声,没停,一脚踹向她胸口。
她抬臂格挡,骨头像是被锤子砸中,整个人被踢得后退几步,背撞上残墙。
第二个从侧方逼近,腿法快得看不清,一记横扫直奔她膝盖。她跳起躲避,对方顺势翻身,脚跟砸向她肩头。她勉强抬手去挡,手臂一麻,差点握不住针。
第三个站在照壁前,指间缠着银线,线的另一端连着两具从地底爬出来的身影。那两人身上裹着尸布,动作僵硬,但速度不慢,一左一右包抄过来。
她咬牙,从发带里抽出最后一根长针,甩手射向左侧活尸的眼睛。针扎进去,那东西顿了一下,右手却更快地抓来,指甲划过她小臂,撕开一道口子。
血流出来,顺着手指滴到地上。
第四个没动手,站在院门口,嘴里吐出一圈圈绿烟,气味刺鼻。她屏住呼吸,知道这是毒雾,不敢多吸。
她往后退,想找死角,却发现四人配合默契,把她逼在院子中央。活尸堵住退路,两个黑衣人封住左右,空中还有一个人随时准备下击。
她左手按住药罐,热度还在,但不像刚才那样指引方向。它只是温着,没有任何反应。
系统也没出声。
她把断针咬在嘴里,腾出手从腰后摸出一把药粉,是之前配好的驱邪散。她看准风向,猛地扬手撒出。
药粉混进毒雾,立刻激起一阵刺啦声,像是水滴进热油。中间那个吐烟的人皱眉,后退半步。
她抓住这空档,冲向右侧活尸,矮身钻过它抬起来的手臂,反手将银针插进它后颈的接缝处。那东西猛地一僵,动作停顿了一瞬。
她借力蹬墙,翻身跃起,想从它头顶跳过去。
可就在她腾空的刹那,头顶那人俯冲而下,刀锋直取她小腿。她拧身躲避,刀刃还是划过肌肉,留下一道深口。
她落地不稳,单膝跪地,右手撑住地面才没倒下。
血从腿上流下来,滴在砖缝里。
她喘着气,抬头看。
四个人围成一圈,慢慢收紧。
她把嘴里的断针拿下来,看了看,又塞回袖口。然后伸手,从药罐最底层摸出一颗丹丸,是太子给的护心膏,能撑一时半刻。
她没吃。
现在吃了,等真正撑不住的时候就没用了。
她盯着正前方那个持线的人,发现他左手小指缺了一节,断口整齐,像是被什么利器切掉的。
她忽然想起铁牌上的烧痕。
那种火,不是普通炭火,是机关里用来熔断引线的磷火。
她开口:“你们不是守这儿的。”
那人没答。
“你们是收到信号才来的。”她声音有点哑,“这块铁牌一靠近,你们就知道有人来了。”
对方依旧不动。
但她看到他右手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像是在调整银线的松紧。
她明白了。
这宅子本身就是个饵,铁牌是钥匙,谁拿着它走进这片区域,就会触发机关,引来这些人。
她不是来找人的。
她是被人等着的。
她慢慢站起来,腿上的伤让她站不太稳。她靠着墙,把最后一根完好的银针拿在手里,针尖对准门口那个没出手的人。
“你们四个,路子都不一样。”她说,“一个练的是西域鬼手,一个学南岭蝎步,一个用的是傀儡控线术,最后一个……会毒雾的,应该是边关逃回来的叛医吧?”
没人回应。
但她看到吐烟那个人的肩膀动了一下。
她扯了下嘴角:“你们不是一伙的。是有人把你们凑在一起,为的就是守这个院子。”
她顿了顿,药罐突然又烫了一下。
这一次,不是来自铁牌。
是来自那扇紧闭的正厅大门。
里面有人。
她看着那扇门,手里的针微微发颤。
她知道只要再往前一步,可能就再也回不来了。
但她也清楚,如果现在退,所有死的人都白死了。
她把针尖转向大门,一步一步往前走。
黑衣人立刻围上来。
她甩出最后一点药粉,逼退活尸,趁机冲向台阶。腿上的伤让她跑不快,第二个人追上来,一掌拍向她后背。
她侧身挡下,肋骨处传来钝痛,像是被铁条抽过。
她没停,继续往上冲。
离门还有三步。
一只手从背后抓住她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把骨头捏碎。
她反手就是一针扎进对方虎口。
那人松手,她挣脱,扑向大门。
指尖碰到门板的瞬间,药罐剧烈震动。
她回头,四个人全逼了上来。
她用身体抵住门,右手死死攥着那根银针,针尖对准最先扑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