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的断链还在动。
叶清欢趴在地上，耳朵贴着冰凉的地面。她把含在嘴里的银针转向拱门方向，听诊器的功能立刻捕捉到细微震动——链条是被人从另一头拉过去的，不是机关自动运行。
她慢慢坐起身，手摸向袖口。夜光石还在这儿，小安子给的，说是西域商人卖的稀罕物，能照三步远。她拿出来，石头泛着微弱绿光，勉强看清前方是一条塌了半边的走廊。
她赤脚踩过去，脚底沾到湿滑的东西。低头看，是暗褐色的痕迹，像是干透又渗出来的液体。气味更重了，腐药混着铁锈，吸一口喉咙发痒。
她从包袱里翻出一块薄帕，蘸了点药汁捂住鼻子。这药是治晕症用的，现在正好压一压这股怪味。
往前走了几步，拐角处有东西反着光。
她停下，握紧银簪。等了几息，才靠近。
那是个铁笼，很大，几乎占了后殿三分之一的地。笼栏比手腕还粗，上面刻着符文，有些被刮花了，能看出是人为破坏的。她凑近看，笼子里蜷着一团黑影，背对着她，四肢扭曲地趴着，肩膀一耸一耸，像是在喘。
她没出声。
那团黑影忽然抬头，转了过来。
她往后退了一步。
那东西长着人脸，但脸型拉长了，额头两侧有角状凸起，眼睛全黑，只有一点绿光在中间闪。它张嘴，喉咙里发出断续的声音，像人在学说话但控制不好声带。
它动了一下，左手撑地站起来。动作很僵，关节反着弯，走路时膝盖不打弯，像是被线扯着走。
叶清欢没跑。
她盯着它的脚步，发现它每走一步，脚踝都会卡顿一下，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限制活动。这不是活人，也不是野兽，连尸人都不像。
她把手放在腰间的药罐上。
瓷罐烫得吓人，热度一直没下去。她闭眼默念系统唤醒词，手指轻轻敲了三下罐底。
嗡的一声轻震，只有她能感觉到。
脑海里跳出几行字：“经脉错乱，魂丝缠绕，非生死之躯，乃‘牵魄傀儡’。”
她睁眼，呼吸沉了下来。
牵魄傀儡，是用活人炼的。先用药废掉神志，再用邪术抽离残魂，绑在躯壳上驱动。这种术法早被禁了，因为太损阴德，练的人会遭反噬。
可眼前这个，比记载里的还可怕。它不止能动，还能发出声音，刚才那声吼，就是它弄出来的。
她想起最近送进医馆的几个病人，都说夜里听到怪叫，醒来就记不清事，行为失控。当时她以为是癔症，现在看，根本是被人拿去试药了。
她绕着铁笼走，一边观察一边找线索。
笼子右侧堆着破布和木箱碎片。她蹲下翻，手碰到一块硬物，拿出来一看，是块油布包，四角用蜡封过。
打开后，里面是几张纸和一张图。
她把夜光石靠近，纸面没什么字。她皱眉，想起以前看过一本密写书，说有些墨水遇热才显形。
她从针囊里取出一根温针，指尖运起真气，催动针尾发热，轻轻贴在纸上。
几秒后，字迹慢慢浮现出来。
“庚子夜，启傀三具，潜入皇城东六宫，播乱心神，诱变政局。”
她手指一顿。
下面还有：“主傀已成，力可撼柱，声能摄魂，百步之内，凡闻其吼者，心智渐失，唯命是从。”
她快速翻到下一页，又是几行字：“第一波扰民宅，造谣疫鬼；第二波控官员，改诏令；第三波直入太极殿，换天子。”
最后一句写着：“大周气数已尽，新主将立。”
她把纸翻过去，背面是一张城防图。图上标了几个红点：太医院、太子寝宫、御膳房、兵部值房、钦天监。
全是要害地方。
她盯着那张图，脑子里飞快转。
如果这东西真能在百步内让人失去心智，那只要靠近这些地方吼一声，守卫就会自己开门。没人拦得住，也没人看得出是攻击。看起来就像突发疯病。
而所谓的“新主”，不用猜也知道是谁。
她把文件塞回油布包，抱在怀里。手有点抖，不是怕，是气的。
有人在拿活人做实验，还不止一个。这份计划写了“三具”，说明还有两个没找到。而这只是开始，后面还要往城里放。
她回头看向铁笼。
那傀儡还站在原地，头低着，像是睡着了。可她知道它没睡。刚才她移动的时候，它的耳朵动了一下。
她蹲在笼边，想看看有没有锁孔或者机关开关。
手刚伸出去，药罐突然猛地震了一下。
她缩回手。
笼子里的傀儡缓缓抬头，嘴巴一点点张开。
她屏住呼吸。
它没叫，而是伸出右手，五指张开贴在笼栏上。粗铁栏发出吱呀声，像是被什么力量慢慢掰弯。
她往后退了几步。
它力气不小，这么粗的铁都能压变形。要是它挣开了……
她不能再等。
她迅速打开包袱，想找点能封住它感官的东西。可包袱里只剩些普通药材和工具，没有能制住这种东西的。
她摸向腰间药罐。
念气已经积满了。上次用是三天前，救了个疯癫的老兵，他临走时跪下磕头，那一缕念气特别浓。现在罐底滚烫，随时能触发“回溯之息”。
但她不能随便用。这能力只能看患者过去七天的记忆片段，还得是她亲手治过的。现在这傀儡根本不算病人，她也没碰过它。
她只能靠自己查。
她重新蹲到油布包旁边，把城防图摊开。红点位置都很讲究，都是消息传得慢、守卫轮换频繁的地方。下手的人很懂宫里规矩。
她想到老太监给她的地图，那张残图上也有个红点，就在废殿这里。说明画图的人知道这东西存在，甚至可能是故意留线索让她来找。
可为什么？
她正想着，身后传来一声轻响。
像是纸张被风吹动。
她猛地回头。
油布包里的文件，刚才明明是平铺在地上的，现在有一角翘了起来，像是被人翻过。
她没动。
地上也没有脚印，风也停了。
她慢慢伸手，把那页纸拉回来。
背面朝上。
原本空白的背面，此刻浮现出几行小字。
墨色很淡，像是刚写上去的。
“你看到的，只是开始。”
“他们用三百人试药，死二十八人。”
“名单藏在冷宫井底石板下。”
“别信穿青袍的人。”
字写到这里戛然而止，最后一笔拖得很长，像是写字的人突然被打断。
她盯着这几行字，心跳加快。
这字不是之前就有的。是她看完之后才出现的。
是谁写的？什么时候写的？为什么只有她现在才能看见？
她抬头看向铁笼。
那傀儡依然贴着栏杆站着，手没动，头也没抬。
可它的嘴角，似乎比刚才往上扯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