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罐底下的热意又涨了一分，像是有东西在里头轻轻撞着。
叶清欢把包袱背好，手指从罐子上收回，指尖还留着那股温热。她没再看桌上的地图，辰时初刻未到，但她已经等不了。
窗外的天还是黑的，街面安静，只有巡夜的梆子声远远传来。她推开窗，身子一矮，翻了出去。
脚落地时很轻，鞋底贴着青石板滑了一步，稳住。她贴着墙根走，黑衣裹身，夜隐散撒在袖口和领边，风一吹，人影就淡了一层。她知道这药粉撑不了太久，时间越长，体温越容易露出来。
她先绕到西角门附近。运炭车还没来，守卫站在岗亭里打盹，火把照出他们半张脸。她没靠近，只看了两眼就转身，沿着排水沟的阴影往冷宫方向去。
这条路她在《宫城规制图》上记过，暗沟上方盖着铁栅，但有一段年久失修，石板翘起，能钻过去。她蹲下身，掀开一块碎砖，露出底下黑乎乎的洞口。她侧身挤进去，肩膀蹭着湿墙，泥土味扑进鼻子。
爬了十几步，前头透出一点光。她停下，听动静。
没有脚步，也没有人声。她探头，看见自己正对着一条窄巷，尽头就是废殿的后墙。墙上爬着枯藤，一道裂口从顶上直劈到地面，像是被雷劈过。
她刚要动，药罐突然震了一下。
不是声音，是贴在腰间的那一块布料猛地发烫。她立刻停住，伏低身体。
三道黑影从墙头掠过，落地无声，穿着和侍卫不一样的衣服，腰间挂着短刀。他们走到废殿门口站定，彼此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就散开巡逻。
叶清欢屏住呼吸。
这些人不是宫里的守卫。动作太齐，脚步太轻，连呼吸都压得几乎听不见。她想起太子说过的话——“不要回应任何声音，不管听见什么都别回头。”
她慢慢往后退，退回暗沟里，换了个方向走。偏廊那边还有条路，老太监扫地的地方。她记得那里有扇小门，常年锁着，但铜撬应该能打开。
她爬出另一头，贴着屋檐走。风从西苑吹过来，带着一股说不清的味道，有点像铁锈，又有点像腐草。她皱了下眉，没停。
到了偏廊，果然看见那扇小门还在。门锁老旧，铜面发绿。她掏出铜撬，插进锁眼，轻轻一扭。
咔。
锁芯动了，但没开。她加了点力，手腕一转。
“啪”一声轻响。
她立刻缩手，贴墙站定。
没人来。
她松口气，把门拉开一条缝，闪身进去。
里面是一条夹道，两边是高墙，地上铺着石板。她刚走两步，脚下石板忽然往下陷了一寸。
她立刻抬脚，往后跳开。
下一秒，头顶“嗖”地射出一排银针，钉在对面墙上，针尾还在颤。
机关。
她低头看刚才踩的那块石板，边缘有细缝，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她从包袱里取出七根磁针，一根根插进鞋底，然后把听诊器银簪含在嘴里。
银簪一震，她立刻感觉到脚下地脉的波动。往前五步，停；左移一步，再走三步，避开三处陷阱位置。她一步步挪过去，终于到了夹道尽头。
前面就是废殿大门，破旧的匾额挂在门框上，字迹模糊。门没关死，开了一条缝。
她正要靠近，忽然觉得后颈一凉。
风停了。
她猛地蹲下，一道寒光擦着头顶飞过，钉进她背后的柱子上，是一把飞刀。
她抬头，三个黑衣人从屋脊跃下，围成半圆，堵住她的退路。没人说话，也没亮身份，其中一个直接冲上来，手里的短刃直砍她肩膀。
她侧身避让，左手一扬，迷神丹粉末撒出。风一吹，药粉散开，那人呼吸一滞，脚步慢了半拍。
她抓住机会，右手弹出两根银针，分别刺向对方肩井和环跳。针入穴，那人腿一软，跪倒在地。
另外两人立刻包抄上来，一个攻左，一个攻右。她后撤一步，背靠断墙，从嘴里取下银簪，咬住。
她吹了声哨音，短促，低哑。
这是给影卫的信号。
可她不能等。
左边那人逼近，掌心泛着一层青绿，像是涂了什么东西。她不敢碰，翻身躲开，脚尖踢起一块碎石，砸向右边那人眼睛。
那人偏头，她趁机冲出包围，往废殿门口跑。
身后脚步紧追不舍。
她刚跑到门边，忽然听见头顶有响动。抬头一看，屋脊上站着三个人，手里端着弩弓，箭头对准她。
她立刻停下。
下面三人也围了上来，把她困在中间。
她喘了口气，手摸向袖中，最后一根磁针还在。她没急着用，而是盯着面前这个掌心发绿的人。
那人缓缓抬起手，朝她脸上抹来。
她猛地低头，从他腋下钻过，反手甩出第三根银针，直取耳后翳风穴。针入，那人脑袋一歪，晃了两下，栽倒在地。
剩下两个对视一眼，同时扑上。
她拔出铜撬，挡开一击，借力往后跃，脚蹬断墙，整个人腾空而起，翻上旁边偏殿的飞檐。
瓦片在她脚下发出脆响。
她单膝跪在屋脊上，喘着气，低头看下面。
三个黑衣人站在废殿门前，仰头望着她。没人说话，也没再攻。
风从西苑吹过，卷起一片枯叶。
她握紧铜撬，另一只手摸向腰间的药罐。
罐子还在发烫。
她刚要动，忽然听见废殿门内传来一声极轻的响动。
像是锁链拖地的声音。
她转头看向那扇破旧的大门。
门缝里，一抹暗红的光一闪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