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那片以天然幻阵与精妙结界守护的边界,踏入清秋原的瞬间,周遭的气息陡然一变。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清冽柔和的草木芬芳,混杂着淡淡的、令人心神宁静的月华灵气。举目望去,并非想象中的蛮荒景象,而是地势起伏和缓的原野与点缀其间的茂密森林。原野上生长着大片摇曳生姿、泛着银白色光泽的“月光草”与色彩梦幻的奇异花卉,林间古木参天,但树形大多优雅秀丽,藤蔓垂落如帘,许多树木的枝叶间,隐约可见建造精巧、与自然融为一体的树屋或依托山岩开凿的洞府,檐角廊柱间点缀着灵光隐隐的符文与装饰,既保留了妖兽族群亲近自然的天性,又透着一股沉淀已久的雅致与文明气息。远处,几道清澈的溪流蜿蜒而过,导入一方烟波浩渺、倒映着天光云影的湖泊。
这里便是白狐一族的世代祖地,千幻林与清秋原。
流云幻月舟受损不轻,在一处开阔的停泊坪缓缓降落。早已接到预警信号的狐族守卫迅速迎上,看到灵舟上的破损痕迹与涂山明略显苍白的脸色,皆是神情一肃。
涂山明先对楼万里歉然道:“楼岛主,今日变故,让您受惊了。还请稍事休息,待我禀明族长,再为您安排正式的接待与休憩之所。”他招手唤来一位气质沉稳、修为在筑基后期的中年狐族执事,“涂山峪,你带楼岛主去‘静月轩’暂歇,务必招待周全。”
“是,长老。”名为涂山峪的执事躬敬应下,转向楼万里,躬身一礼,“楼岛主,请随我来。”
楼万里颔首,对涂山明道:“涂山长老且去,正事要紧。” 说罢,便随着涂山峪离开停泊坪,穿过几条以光滑卵石铺就、两旁栽种着奇花异草的小径,来到一处位于湖畔、被几丛茂密紫竹半掩的雅致庭院前。院门匾额上书“静月轩”三个灵秀的字迹。院内不大,但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引活水为池,养着几尾灵动的锦鲤,环境清幽静谧,灵气也比外间浓郁几分,显然是招待贵客的上等所在。
涂山峪安排好侍女奉上灵茶点心,并告知楼万里可在院内及附近湖畔局域随意走动后,便躬敬退下。
楼万里在静室略作调息,将先前伪装出手时刻意压制的法力理顺。回想起路上遇袭之事,他眼中闪过一丝思索。虎族行事如此嚣张,半路截杀携带重要物资和贵客的狐族长老,这已不仅仅是资源之争,更近乎宣战的前奏。百兽山内部的矛盾,看来已趋白热化。
另一边,涂山明顾不得休整,甚至来不及换下有些破损的袍服,便径直前往祖地内核局域的“幻月宫”。
幻月宫并非金碧辉煌的殿宇,而是一座依托着一株巨大无比的“幻心古树”天然形成的洞府与建筑群。古树枝干虬结,笼罩数里,树身与岩壁融为一体,宫殿楼阁依势而建,以白玉、暖玉和月光木为主要材料,雕梁画栋,飞檐斗拱皆精致无比,更处处镶崁着能散发柔和光芒的月灵石与幻光水晶,使得整个宫殿群无论日夜,都笼罩在一层朦胧梦幻的月华清辉之中,无愧“幻月”之名。
涂山明穿过几重守卫森严、布有高明幻阵的回廊,来到最深处的主殿。殿内陈设华美而不失雅致,中央的王座上,族长涂山静依旧以那副慵懒而华贵的姿态斜倚着,九条雪白的狐尾轻轻摇曳。只是此刻,她绝美的容颜上少了平日那份漫不经心,多了几分沉静与威严。几位族中内核长老也已接到消息,分坐两旁,面色凝重。
“族长,诸位长老。”涂山明上前,躬身行礼,随即将途中遇袭之事,原原本本,详细禀报。包括三名虎族紫府强者的出现、其嚣张言论、战斗过程、楼万里出手相助、以及最后险险逃回领地的经过,无一遗漏。他特别强调了楼万里在战斗中表现出的、远超其表面修为(伪装后)的沉稳老练与高超的应变技巧,以及那份关键时刻挺身而出的合作诚意。
殿内一片寂静,只有涂山明清越的声音回荡。听完禀报,一位须发皆白、眼神锐利的长老率先冷哼道:“啸风虎族!欺人太甚!劫掠商队也就罢了,竟敢公然袭杀我族长老,这是要彻底撕破脸皮吗?”
另一位较为沉稳的长老则沉吟道:“他们选择在远离双方内核领地、靠近人族局域的半路动手,显然是精心策划,既要打击我们与桃谷坊市的合作,又想避免留下直接开战的铁证。其心可诛!”
涂山静纤细如玉的手指轻轻敲击着王座扶手,琥珀色的眼眸中寒光流转:“看来,我们与桃谷坊市的合作,以及为青虚府邸所做的准备,已经让他们感到了真正的威胁,以至于如此迫不及待地跳出来。”她看向涂山明,“明长老,那位楼岛主,此番表现如何?可有受伤?”
“回族长,楼长老应对得当,并未受伤。他似乎不愿暴露全部实力,戴了面具,将修为压制在紫府初期层次,以游斗缠住一人,为我分担了巨大压力。最后脱身时,身法迅捷,灵力悠长,绝非寻常紫府初期可比。此人深不可测,且此番相助,确显诚意。”涂山明如实回答。
涂山静微微颔首:“如此甚好。这位楼岛主,是我族重要的合作伙伴,务必招待周全,不可怠慢。至于虎族……”她声音转冷,“既然他们敢做初一,就别怪我们做十五。加强领地巡逻与商路护卫,囤积的物资加速清点。另外,将此事暗中透露给熊族与犀族知晓,他们与虎族摩擦也不少,看看他们的反应。青虚府邸开启在即,他们越是疯狂,越说明我们做对了。”
“是!”众长老齐声应诺。
涂山静又对涂山明道:“明长老,你且去休息疗伤。明日,你陪楼岛主去‘万灵墟’看看。他既然有兴趣了解百兽山,那里是最好的窗口。也让他看看,我们百兽山,并非只有啸风虎族那等蛮横之辈。
楼万里在静月轩略作休息后,婉拒了侍女的贴身跟随,只请涂山峪大致介绍了下可活动的范围,便信步走出了庭院。
清秋原的景色确实令人心旷神怡。他沿着湖畔漫步,能看到远处林间有年幼的小狐狸追逐嬉戏,或是在年长狐妖的指导下,对着月光草练习吞吐月华,模样憨态可掬又认真无比。也有些狐族修士在空地上切磋法术,光影幻动,身姿优雅,虽少了人族修士某些招式的凌厉刚猛,却多了几分灵动与诡变。整个领地内气氛平和,秩序井然,与他之前对妖兽族群“野蛮混乱”的刻板印象大相径庭。
途中,他也看到了一些明显用于贸易的仓库局域,有狐族修士在忙碌地搬运、清点各种矿石、灵木捆、以及处理好的妖兽材料(显然来自其他种族或狩猎)。涂山峪介绍说,百兽山内部各族之间、以及与外部(如今包括桃谷坊市)的物资流通,除了象他们这样直接派商队往来外,更多是通过一个由五大霸主共同掌控、位于百兽山中心缓冲地带的巨型坊市进行。
“那座坊市名为‘万灵墟’,”涂山峪语气中带着一丝自豪,“是咱们百兽山乃至周边局域最大的交易集散地,历史比许多人族大宗门还悠久。由虎、象、熊、犀以及我们白狐五大王族共同派人维持秩序、抽取税金。里面鱼龙混杂,但好东西也确实多,只要出得起价,或者有对方看得上的东西,几乎什么都能换到。我们族在墟内也有不小的产业份额。”
楼万里听得饶有兴致。这种由不同妖兽种族联合管理的大型坊市,在人族地界确实少见,必然有其独特的规则与风貌。“万灵墟……有点意思。”
当晚,涂山明长老亲自来到静月轩,伤势已恢复大半。他先是对白日的遇袭再次致歉并感谢,随后便提到了族长的安排。
“楼岛主,族长知您想了解百兽山风物,特让我明日陪您去‘万灵墟’一观。恰好明日我族也有一批物资要运往墟内的店铺交割,我们可一同前往,也省得再起波澜。”涂山明笑道。
楼万里欣然应允:“正合我意,有劳涂山长老了。”
翌日清晨,晨雾未散,清秋原的停泊坪已忙碌起来。数头体型庞大、形似巨鹿却背生鳞甲、性情温顺的“驮山兽”已被套上缰绳,背上固定着巨大的货箱,里面装满了封装好的矿石、灵木以及一些狐族特有的“幻光丝绸”、“月华凝露”等特产。一队二十馀名狐族护卫,修为多在筑基期,由一位紫府初期的执事带领,整装待发。
楼万里与涂山明并未乘坐灵舟(昨日受损的流云幻月舟正在紧急修复),而是各自驾起遁光,与地面上的驮兽队伍保持同步,缓缓升空。
“楼岛主,请。”涂山明做了个手势。
两道遁光,一灰一白,引领着下方沉稳行进的驮兽队伍,离开清秋原幻阵笼罩的范围,朝着百兽山更深、更内核的局域飞去。阳光穿透薄雾,洒落在下方愈发险峻奇诡的山峦与浩瀚林海之上,预示着一段全新的见闻之旅,即将在那名为“万灵墟”的喧嚣之地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