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清秋原的柔和幻境,楼万里与涂山明驾着遁光,引领着驮兽队伍,向着百兽山腹地进发。沿途地势愈发险峻,奇峰迭起,深涧幽壑遍布,古木参天蔽日,空气中弥漫的灵气也越发浓郁驳杂,夹杂着各种妖兽族群的领地气息,强弱不一。偶尔能听到远处传来震慑心魄的兽吼禽鸣,或感受到强大的神识扫过,又迅速收回,显然是察觉到了涂山明这位狐族长老的气息以及队伍中明显属于白狐族的标记。
飞行约莫半日,前方群山环抱之中,出现了一片巨大的盆地。盆地边缘天然形成徒峭崖壁,如同城郭,而盆地上空,则笼罩着一层不断流转、呈现五彩斑烂之色、却又奇异地不阻碍视线与飞行的巨型复合光罩,那便是万灵墟的守护大阵。
待飞得近些,万灵墟的全貌逐渐清淅。整个墟市并非规整的街道布局,而是依着盆地内原有的山势、河流、林木自然分布,呈现出一种粗犷、野性却又充满生命力的奇特风貌。
盆地中心,是一片相对平坦开阔的巨石广场,地面铺着被磨得光滑的青色巨岩,广场上矗立着五座风格迥异、高耸入云的图腾巨柱,分别雕刻着猛虎、白象、巨熊、犀牛以及灵狐的狰狞或威严形象,像征着五大主宰族群。广场四周,则是鳞次栉比的“建筑”——这些建筑千奇百怪:有直接开凿在山壁上的巨大洞窟,洞口悬挂着兽骨或发光矿石作为招牌;有用巨木搭建、覆以兽皮或藤蔓的粗犷楼阁;有以整块巨石垒砌、形如堡垒的石屋;也有少数精致典雅、类似人族风格的亭台楼阁,那多半是白狐族或与外界交流较多的族群产业。还有许多摊位干脆就设在虬结的古树枝干上、清澈的溪流岸边、甚至某块突出的巨岩顶端。
墟市上空,并非只有楼万里他们这一行。各式各样的飞行坐骑或运载工具穿梭往来:有翼展数丈、羽毛华丽的妖禽背负着货物;有驾驭着妖风或黑云的妖兽;也有类似流云幻月舟、但风格或粗犷或奇异的其他种族飞行法器。地面更是摩肩接踵,化形程度不一的各族妖兽汇聚于此,牛头人身、背生双翼、鳞甲附体者彼彼皆是,讨价还价声、吆喝叫卖声、甚至偶尔的争执咆哮声,混合成一股喧嚣鼎沸、充满原始生命力的洪流,空气中弥漫着灵药、矿石、血肉、皮毛以及各种奇异香料混杂的复杂气味。
“这里便是万灵墟了,”涂山明指着下方,语气带着一丝介绍自家产业的微妙自豪,“百兽山乃至周边数万里局域,最大、最古老的交易之地。规矩很简单,在五大族共同划定的安全区内,禁止厮杀斗法,违者共诛之。至于交易,各凭眼力和本事。”
楼万里俯瞰着这前所未见的妖兽盛景,眼中也闪过一丝惊叹。这万灵墟的规模与热闹程度,竟不亚于一些大型人族仙城,只是风貌截然不同,充满了蛮荒与野性的魅力。
两人并未在广场降落,而是朝着盆地东侧一片相对清雅的局域飞去。那里临近一片如镜的湖泊,建筑多以月光木、白玉和轻灵石材建造,样式精巧,廊桥曲折,园林点缀其间,与其他局域的粗犷形成鲜明对比。入口处,一座高大的牌楼上书“幻月商行”四个灵秀大字,门前还有两尊栩栩如生的白玉灵狐雕像。
“这是我族在万灵墟的主要产业与驻地。”涂山明介绍道,引着楼万里降落在商行内的庭院中。早有管事迎上,安排驮兽卸货,并将楼万里引入一间临湖的雅致客舍休息。
略作休整,饮了杯茶后,涂山明便陪同楼万里,真正踏入了万灵墟喧嚣的街市。
置身其中,感受更为直观。街道(如果那些蜿蜒于巨石、林木间的路径可以称之为街道)两旁,摊位店铺密密麻麻。售卖的商品光怪陆离:有还滴着鲜血、灵气未散的妖兽肢体、内脏、皮毛;有刚从矿坑挖出、未经提炼却灵气逼人的巨大原矿;有装在粗糙木盒或玉匣中的各色灵草灵果,许多连楼万里都叫不出名字;有风格粗犷却实用、镶崁着兽晶或刻满原始图腾纹路的武器甲胄;也有略显精致、明显带有人族或妖族特定工艺痕迹的符录、丹药、法器,但价格往往贵得离谱。
交易方式也五花八门。有的以物易物,双方拿着东西比划半天,争得面红耳赤;有的使用一种在百兽山局域通用的、蕴含着五大族联合印记的“兽灵石”作为货币;甚至还能看到直接使用人族灵石的摊位,不过兑换比例似乎不太友好。各族语言、吼叫、神识波动混杂,若非修为高深、神识强大,在这里逛上一圈都会头晕脑胀。
“不愧是万灵墟,当真包罗万象。”楼万里饶有兴致地观察着,凭借他炼器宗师的眼力,倒也发现了几样颇为稀有、在人族地界罕见的炼器辅材,顺手买下了一些。
正逛着,涂山明收到一道传讯符,查看后对楼万里笑道:“楼岛主,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聚宝阁’三日后有一场大型拍卖会,据说有不少好东西流出,甚至可能有与青虚府邸相关的线索或宝物。聚宝阁是五大族联合经营的最高规格拍卖场,安全有保障,您若有兴趣,我可为您弄个雅间。”
楼万里闻言,心中一动。拍卖会往往是观察各方势力财力、矛盾以及获取珍稀资源的好机会,便点头应允:“有劳涂山长老费心,去看看也好。”
三日后,万灵墟中心广场附近,一座形如倒扣巨碗、以黑曜石与血纹钢筑成的庞大圆形建筑内,拍卖会如期举行。这便是“聚宝阁”。内部空间广阔,分上下数层。底层是散座,此刻已挤满了形形色色的妖兽修士,气息嘈杂。上层则是一个个独立的包厢,以单向透明的禁制隔绝窥探,专为有身份或财力雄厚者准备。涂山明为楼万里安排的包厢位置不错,视野开阔,正对下方的拍卖高台。
拍卖会由一位声音洪亮、长着鹿头人身的资深拍卖师主持,过程激烈无比。出现的拍品也确实不凡:有能大幅度增强肉身的“龙血果”;有炼制高阶法宝的内核材料“庚金之精”;有记载着古老妖术传承的骨书;甚至还有被封印的、拥有特殊天赋的珍稀妖兽幼崽……每一件拍品都引来激烈竞价,报价声此起彼伏,夹杂着不满的低吼或志在必得的咆哮。
楼万里安静地看着,不动声色。他此行目的之一,是为柳慕云后续可能需要的、有助于突破紫府瓶颈的珍稀灵药做准备。同时,他也想看看有没有对自己炼器或修炼有益之物。
拍卖会进行到中段,一株被封在万年寒玉盒中的“九窍通玄草”被呈了上来。此草对于滋养神魂、辅助突破紫府境有奇效,正是楼万里所需。起拍价不低,但竞价者依然不少。
楼万里开始出价,他的报价平稳而坚定,很快压过了大多数竞争者。然而,就在价格攀升到一个高点时,对面一个包厢中,突然传出一个嚣张而熟悉的声音,直接将价格抬高了三分之一!
“哼,狐族的朋友?看来最近赚了不少啊,这种好东西也敢觊觎?”那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挑衅,正是前几日半路截杀时,那名掠阵的虎族强者!显然,对方通过狐族包厢的预订信息或者别的途径,认出了楼万里这个“戴面具的人族”。
涂山明脸色一沉。楼万里却神色不变,只是眼中闪过一丝冷意。他再次加价,对方立刻跟上,摆明了恶意抬杠,并非真心想要灵药,纯粹是为了让楼万里大出血或者干脆搅黄。
竞价又来回了几轮,价格已被抬到了一个远超“九窍通玄草”正常价值的高度,连拍卖师都有些意外。场内其他竞拍者也都看出了门道,窃窃私语,目光在虎族包厢和狐族包厢之间来回扫视,充满了看热闹的意味。
楼万里忽然停止了报价,任由拍卖师倒数。
“哈哈,怎么,狐族的朋友没钱了?还是这位人族道友囊中羞涩?”虎族包厢传来得意的嘲笑。
就在拍卖师即将落槌的瞬间,楼万里突然又报出了一个更高的价格,但这次,他故意让声音显得有一丝“勉强”和“孤注一掷”。
虎族那边果然上当,以为楼万里到了极限,立刻再次加价,想要最后一击彻底击垮他。
然而,楼万里这次却彻底沉默下去,不再跟了。
“恭喜虎族的道友,以……这个价格,拍得这株‘九窍通玄草’!”拍卖师落槌,声音都有些古怪。这个成交价,高得离谱。
虎族包厢内的笑声戛然而止,似乎愣住了,随即传来一阵压抑着怒气的低吼和物品摔碎的声音。他们显然意识到被耍了,用天价买了一株并非急需的灵药,成了全场的笑柄。而楼万里,虽然没得到这株草,却成功让虎族吃了个大亏,还清淅地向在场所有势力传递了一个信号——他不好惹,狐族的这位客人,不好惹。
接下来,楼万里又低调地拍下了一枚对稳固紫府境界有益的“定神玉髓”,以及几样不错的炼器材料,再未与虎族正面冲突。但经此一事,他与虎族的梁子,算是彻底结下了,虎族那边投射过来的目光,充满了冰冷的恨意。
拍卖会后,楼万里又在涂山明的陪同下,在万灵墟及周边狐族势力范围内盘桓了半月。他深入了解了墟市的运作规则、各族的大致势力范围与矛盾焦点(熊族、犀族对虎族亦多有不满,白象族超然但实力最强),也通过狐族的渠道,听到了更多关于“青虚府邸”的详细传闻。
府邸百年一现,入口位置飘忽,但有规律可循,约莫就在这几年内。每次开启,进入者修为限制在紫府后期以下(过高会引起府邸禁制反噬),内部空间折叠,危险与机遇并存,不仅有青虚老人的传承考验,还有许多他当年移栽或放养的珍稀灵药、奇异生灵,甚至可能残留着古宝或高阶丹药。五大族乃至星月湖其他人族、妖族势力,都会派出精锐前往争夺。
了解到这些,楼万里心中渐渐有了计划。青虚府邸,他肯定要去。这不仅是为了可能的机缘,更是观察百兽山乃至星月湖各方势力的绝佳机会,或许还能找到关于弟弟楼明峰或天衍阵宗幸存者的蛛丝马迹。而为柳慕云准备突破资源,也是迫在眉睫。
半月后,楼万里通过狐族内部的资源渠道,成功以合理的价格,交换到了两株对突破紫府境有重要辅助作用的珍稀灵药——“紫韵龙纹参”和“凝魄安魂花”。虽不是最顶级的,但也足以作为主药,配合其他辅材炼制出上佳的破境丹药。
目的基本达到,也摸清了百兽山的大致情况,楼万里便向涂山静族长辞行。涂山静亲自接待,对他的帮助再次表示感谢,并隐晦提及,若青虚府邸开启,或可互通消息,守望相助。
楼万里应下,在涂山明的护送下,离开了百兽山范围,驾起遁光,朝着桃谷坊市的方向疾驰而去。此行收获颇丰,不仅加深了与白狐族的联盟,摸清了潜在对手(虎族)的部分底细,获得了关键资源,更明确了下一个重要目标——青虚府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