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药,还是梦断丝?”
单听名字就知道这药不是个好东西,“爷,您可知这是什么东西?”
“药如其名,梦断丝,一旦中药,梦醒时分你的性命就没了。”
“嘶,这么狠毒。这张纸条爷是从哪里来的?”泰声音压得极低。
“夹在我今日临帖的字纸里。”弘昼声音平静,指尖却微微颤抖,
“送文房用具的小太监,是内务府新拨来的,以前在……御茶坊当过差。”
御茶坊,与翊坤宫的人素有牵扯。
李怀安急道:“年嫔怎么会知道这个?她查这个想干什么?”
弘昼闭上眼,复又睁开,眼底翻涌的情绪消失,只剩下一片清明。
“她未必知道全貌,更未必知道是我。但她兄长倒了,她恩宠已绝,心中怨恨滔天。
若能查到些捕风捉影的宫廷阴私,尤其是可能关乎皇嗣的……
她便会像只疯狗一样,死死咬住,不管能不能伤敌,至少能搅浑水,让所有人不安宁。
她这是想和所有人同归于尽呢!”
“那我们……”
“庆泰,”庆泰,“让你父亲留心,所有可能与那个老太监接触过的人,全部处理干净,痕迹抹掉。
刘铁柱,你找机会,去太医院把存档里,把有关前朝类似功效药物的记录,弄得‘自然’些,最好看起来像是时间久远被虫蛀了,或归档错乱。
另外,那个递纸条的小太监……”
他顿了顿,“寻个错处,远远打发去皇陵当差,或者处理了都行,要快,要干净。”
两人应下,弘昼独坐案前,看着窗外渐沉的暮色。
夕阳如血,将紫禁城的琉璃瓦染成一片凄艳的红。
年世兰的疯狂反扑,在他意料之中,却又来得如此直接凶猛。
她对永寿宫的手段必不会成功。
又过了几日,一个雷雨夜。
翊坤宫的偏殿,一间平常用来堆放杂物的库房意外走水,火势不大,很快被扑灭。
这场火只烧掉了一些陈年旧物和……几大箱年世兰早年积存的、未曾处理的宫中旧档与零散药方笔记。
据说年嫔闻讯赶到,看着那堆灰烬,怔愣了许久。
然后发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笑着笑着,又变成了嚎啕大哭。
次日,便有流言在太监宫女中悄悄流传。
小太监、小宫女们说的有鼻子有眼,说年嫔因兄长之事,心智已失。
她还经常在宫中焚烧纸钱、诅咒贵人,前夜的走水便是天谴,也是她自己疯魔所致。
皇后对此的处置是,以“失火惊驾、言行无状”为由,下令将年嫔禁足于翊坤宫后殿的佛堂里,非诏不得出。
更是吩咐内务府,翊坤宫的一应份例用度减半,宫人亦裁撤大半,只剩下几个还算忠心的待在年世兰身边差使。
当苏培盛将皇后的处置意见禀报给雍正时,雍正正靠在榻上闭目养神,脸色在烛光映照下显得有些灰败。
他听完,只摆了摆手,声音透着浓重的疲惫,
“皇后处置便是。告诉她,六宫之事,她多费心。朕……有些乏了。”
苏培盛躬身退出,心中叹息。皇上的身体,似乎越来越严重了。
可这太医不管怎么查也没有丝毫不对劲啊!
而永寿宫里,耿氏听闻年妃被彻底禁足的消息,却没有感到轻松。
她看着铜镜中自己眼角新添的细纹,想起那日赏荷宴上年妃那句“伤及根本”。
复又想起弘昼近来越发沉默、偶尔凝望养心殿方向时那复杂难言的眼神……
一个可怕的念头,如同河中阴冷的水草,悄然缠绕在她的心脏上。
就在这时,弘昼来请安了。
少年身姿挺拔,行礼问安的声音温润如玉。
他带来一碟新做的荷花酥,说是李怀安家里送来的方子,清爽不腻,请额娘尝尝。
耿氏拈起一块,酥皮在指尖碎裂,清甜的荷香弥漫开来。
她看着儿子低垂的、浓密的睫毛,忽然轻声问,“弘昼,你皇阿玛近日来圣体违和,你……可知是何缘故?”
弘昼抬起眼,目光清澈见底,带着恰到好处的忧虑,
“儿臣见皇阿玛确是辛劳。太医说是心肾劳乏,需好生将养。
额娘不必过于忧心,皇阿玛洪福齐天,定会安康的。
更何况有太医给皇阿玛诊治,想必不会有事。”
他的回答无懈可击,眼神也干净得没有一丝杂质。可耿氏的心,却一点点沉了下去。
她太了解自己的儿子了。这过于完美的平静,本身或许就是最大的不平静。
她没有再问,只是慢慢吃完那块荷花酥,甜意之后,是满口的苦涩。
入府后,她就深深爱上那个男人,尽管他的眼中、心中从来都没有自己,但她凭借着爱意支撑自己多年。
她不想他就这样没了性命,她想做些什么,又怕自己的行为会耽搁儿子的布局。
窗外,夏夜的雷声隐隐滚过天际,沉闷而压抑,仿佛酝酿着一场暴风雨。
八月中秋刚过,紫禁城褪去最后一丝暑气,秋天也来了。
养心殿里的药味,似乎也一日浓过一日。
雍正前些日子还强撑着上朝,处理奏折,这几日却连上朝听政也改为在养心殿暖阁召见重臣。
他坐在炕上,背后垫着厚厚的被褥,脸色很苍白,眼下泛着青黑。
唯有那双眼睛,依旧锐利得慑人,只是深处藏着一丝极力掩饰的倦怠与……
甚至某种连他自己都不敢或是不愿意去追究的恐惧。
太医院院判章弥并其他几位资深太医跪在下首,额头上全是冷汗。
就连身上的官服都几乎要浸湿,在身上黏黏糊糊一阵冷风吹来,整个人都精神了。
诊脉结束,对于脉案,几位太医反复斟酌推敲,实在拿不定主意。
可皇上这病,来得蹊跷。
说是劳乏过度,心肾不交,可温补安神的药用了这许久。
如今非但没有起色,皇上甚至腰膝酸软、畏寒盗汗、精神不济的症状也愈发明显。
最让章弥心惊的是,皇上那方面……似乎已许久未有动静,后宫也久未闻喜讯。
这绝非寻常“劳乏”可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