秃鹫那声变了调的惨叫刚挤出喉咙,就被一片咔嚓咔嚓的细碎声响淹没了。
不是一只两只——是上百只晶蛛,大大小小,小的如脸盆,大的近乎磨盘。通体暗紫,甲壳半透,内里流淌着黏稠的幽蓝色能量液。八条腿细长如针,末端尖锐,刮擦晶石地面的吱嘎声能酸倒人牙。最瘆人的是脑袋:无鼻无口,唯两排密密麻麻的复眼寒光闪烁,中央一道不断开合、喷吐淡蓝雾气的口器。
它们从祭坛裂缝、从地底涌出,直扑最近的活物——那个仍攥着引路石、浑身僵硬的秃鹫。
他那身横练功夫此刻纸般脆薄。一只磨盘大的晶蛛率先扑上脊背,尖锐前肢噗嗤扎穿兽皮坎肩,深深钉进肉里。秃鹫喉咙里挤出半声短促的“呃!”,反手一戟砍在晶蛛背上,铛地火星迸溅,只留一道白印。晶蛛吃痛,口器中喷出一股淡蓝能量丝,瞬间缠紧他的脖颈与手臂——丝线触肉即嗤嗤作响,白烟冒起,皮肉肉眼可见地焦黑下去。
救命
呼救成了含糊的嗬嗬声。他脸孔因剧痛与麻痹抽搐得没了人形。剩下三名手下想救,刚冲两步便被七八只小晶蛛围上。刀斧砍上去叮当乱响,效果寥寥,反而被喷了满脸能量丝,惨叫着滚倒在地。
祭坛四周全乱了。晶蛛不分敌我,只要活物便扑。
陆鸣脸色铁青,挥剑斩碎两只扑到眼前的晶蛛,朝严冰那边吼道,严冰!先联手清掉这些孽畜!
严冰不吭声,手中一对乌沉沉短刺却动得极快。刺尖泛着哑光,每一下都精准点进晶蛛复眼之间那处脆弱连接,噗嗤一声,晶蛛便僵直不动,体内能量液乱窜,随即砰然炸裂,溅开满地幽蓝。他两名手下背靠背,长柄战刃专削晶蛛关节,手法利落。
我早在晶蛛冒头时便缩至谷边巨岩后,只露半眼窥看。胸口疼得发紧,像有只手在里面攥着。刚才猛蹿牵动肋下伤处,温热血迹又渗出一片。星核的钝痛转成了针扎,一阵密,一阵疏。
不能硬拼。这些鬼东西壳硬丝毒,耗下去都得死。
目光急扫。秃鹫已成晶蛛裹覆的人形茧子,偶尔抽搐一下。他那三名手下倒了两,最后一个使砍刀的背贴岩壁,浑身缠满蓝丝,动作越发迟缓。
陆鸣与严冰那边亦不轻松。晶蛛似杀不尽,仍不断自祭坛底涌出。陆鸣那师弟稍失神,被一只晶蛛扑中肩头,能量丝缠上即惨嚎起来,挥剑去割竟纹丝不断。陆鸣怒喝,剑光暴涨扫开周围数只,一把拽住师弟后拖,自己后背却暴露在外——晶蛛前肢划过,白袍裂开,血顿时浸红一片。
严冰虽稳,两名手下也挂了彩,动作见钝。
就是此刻。乱,分神。
我深吸气,压下喉间腥甜,贴岩壁如影,悄向祭坛侧后方挪。那儿有片因塌陷形成的阴影裂缝——秦岳给的坐标,就在附近。
须快,须轻。
挪出数丈,一只脸盆大的晶蛛忽从旁钻出,正挡前路。复眼幽光闪烁,口器开合,对准我来。
操。
无暇犹豫。右手并指,指尖星芒压至极致,在它喷丝前一刹,猛戳向它复眼下、口器上那指甲盖大的暗斑——方才观战时窥见的节点。
噗。
指端传来捅破坚韧皮囊的触感,微涩,接着一空。晶蛛浑身剧颤,口器中蓝光骤灭,八腿乱蹬几下瘫软下去。体内能量失控,数秒后闷响炸开,晶渣溅落,腾起刺鼻焦烟。
我甩甩震麻的手指,继续前挪。心跳如擂,不知是伤是惊。
阴影裂缝渐近。已能见深处微弱脉动的光,规律隐现,与秦岳所述定标感应吻合。
斜刺里却骤然炸响陆鸣惊怒的吼声:他想跑!拦住他!
余光里,陆鸣虽被晶蛛缠战,竟仍分神盯着我这边。见我往祭坛后潜,立刻识破意图。
严冰那双冷眼也扫了过来,眉梢微蹙。
近处两只晶蛛受声所引,调转方向,疾爬而来。
妈的。
我不再藏,星力灌入双腿,速度猛迸,直冲阴影裂缝!身后吱吱厉响,那两只晶蛛口器中蓝光已聚。
快!再快!
十丈,五丈,三丈到了!
纵身扑进裂缝阴影。内里昏黑更甚,尘土陈腐味混着能量沉淀的怪异气息扑面。裂缝底果然有一拳大凹坑,壁滑光润,与周遭脉动隐隐共鸣。
是这儿!
左手自怀掏出那枚沉甸甸的符文金属定标器,稳按入凹坑。严丝合缝。
右手并指,将所剩无几的星力,混上一丝微不可察的真钥气息,狠狠灌入顶端激活符文!
嗡——
定标器剧震!表面符文次第绽起暗红光芒,一股稳定脉冲浩荡荡开。这波动常人难察,于修空间之法或持探测法器者而言,却如夜中烽火。
就在它亮起的刹那,我脊背如被两道锐利目光刺穿。一道属陆鸣,挟暴怒;一道属严冰,含探察。
祭坛处异变陡生!
那块被秃鹫死攥、早已黯淡的五彩引路石,受定标脉冲触及,猛然迸发比先前烈十倍的璀璨光芒!
光凝成一柱,拳粗,笔直如箭,嗤地射穿混乱战场,直指结晶丛林深处——界隙之眼漩涡下方最黑暗之域!
引路石真道开启了!陆鸣不顾身后晶蛛扑撕,声都变了调,眼中贪婪如实质涌动。
严冰亦停手,望向光柱尽头,灰斗篷
那最后一个秃鹫手下怔望光柱,忘了抵抗,瞬被晶蛛扑淹。
祭坛上,失却引路石为核,狂涌的晶蛛动作骤缓,复眼幽光明灭不定,如失统领。
山谷厮杀,因这骤变乍然凝滞。
我背贴冷壁,缓缓滑坐在地。定标器在身后稳发脉冲,任务已成其一。左肋伤口全崩,血顺衣襟下淌,在脚边积成黏稠一滩。眼前阵阵昏黑,星核剧痛攫住四肢,指节难握。
抬沉重眼皮望向谷中活人。
陆鸣正粗暴劈开最后几只迟钝晶蛛,目光在我与光柱尽头来回扫视,权衡疾闪。
严冰则朝这阴影裂缝投来深深一瞥。他必已感知空间波动,却未动,只对手下打个手势,三人缓向光柱方向移去。
我抹去嘴角渗血,扯动嘴角,尝到自己血的铁锈味。
行啊。
饵已抛下。
且看这两尾凶鱼,先咬哪一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