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个血字,像是烧红的烙铁,狠狠摁进我脑仁里。禁地,封镇之物勿近。意思清楚得让人心头发毛,可“封镇之物”是什么,封在哪儿,一概不知。只留个警告,跟险地立块“小心地滑”的牌子一样操蛋。
怀里古图玉板发着烫,与那半截破石碑之间,像牵着根看不见的线。我盯着石碑,心头警兆骤鸣。这鬼地方,果然不是善地。
未及细想,身后那股凌厉剑气已如跗骨之蛆,再度贴背追来。
跑!
我撑碑起身,一头扎向晶丛深处。警告暂记,眼下最要命的,是身后那两条疯狗。
脚下晶块杂乱,深一脚浅一脚。紫黑晶簇越发密集怪诞,或如扭曲人形相拥,或似巨口暗张。游离的电弧噼啪炸响,几次险些燎着衣角。
陆鸣速度极快。白袍在晦暗背景中扎眼如索命幽魂,死死咬在二十丈后。他学了乖,不轻易出剑,只将化神期的灵压遥遥罩来,如一张无形大网,试图拖慢我的脚步。
不能让他这么耗。我伤重,星力几竭,拼消耗只有死路一条。
得让他乱。
边跑边看地形。前方一片开阔坡地,生满矮胖的、顶端裂如喇叭的晶簇。左路晶簇密集如林,右路是个下坡,坡底浮着层淡淡彩雾。
就这儿了。
我猛地转向,扑向左面晶簇林。速度骤提,俨然一副慌不择路、欲借复杂地势苟延的架势。
陆鸣果然上当。冷哼声中,白影疾闪,欲抢先截住去路。他大概认定我已穷途末路。
便是此刻!
在他身形将落未落、气机转换那微不可察的间隙,我前冲之势陡然刹死,脚底在晶尘犁出两道深沟,拧腰回身,右手早扣紧的一把碎晶石,裹着最后能调动的星力,劈面砸向他那张白净的脸!
毫无章法,纯属蛮砸。碎晶尖啸,覆盖面极大。
陆鸣未料我此时竟敢返身,仓促挥袖格挡。灵光鼓荡,扫开大半,仍有几粒掠过他脸颊脖颈,划出数道细狭血痕。
伤害甚微,侮辱极强。
他白皙面皮霎时涨红,眼中杀意凝如实质。“小辈,你找死!”
长剑铿然出鞘,一道璀璨剑光如银河倒挂,撕裂昏暗,直劈我顶门!此剑含怒,森寒剑意未至,眉心皮肤已如针砭刺痛。
我要的便是他怒,要他全力出手,无暇他顾。
面对这夺命一剑,我不退反进,却非迎向剑光,而是朝右前方——秃鹫手下可能包抄的方位——合身猛扑!喉间同时挤出一声憋足气力的、近似重创的闷哼。
陆鸣剑光斩落,只击碎一片残影与晶尘。他收剑抬眼,正见我“踉跄”扑去的方向,传来独眼龙兴奋怪叫与链子锤的破风闷响!
独眼龙与另一使双斧的匪徒本欲侧翼合围,见我撞来,以为捡了便宜。链子锤抡圆砸向我腰肋,双斧交错劈向我面门。
陆鸣怒色更盛,剑光一展,化作绵密剑网,将我与那二匪一并笼罩!“滚开!”
叮当乱响,火星四溅。
我趁这剑光斧影交织的一隙,如游鱼般险险滑过。后背添了两道火辣伤口,肩头被链子锤刮去一片皮肉,终是未被留下。
冲过阻截,我头也不回,朝右面下坡连滚带爬冲去。身后传来陆鸣的怒斥与匪徒的惊骂,他们自己先磕碰上了。
坡陡,满是滑腻晶尘。我几乎控不住势,跌撞而下。那彩色雾气愈近,秦岳情报中血红的警告在脑中骤亮——迷时之瘴,勿入。
不能进去!
濒临雾缘,我猛将长剑插向地面。剑身刮擦晶石,发出刺耳锐鸣,迸溅一溜火星,身形硬生生刹住。胸口血气翻涌,一口腥甜涌至喉头,又被死死咽回。左臂剑气伤口鲜血淋漓,温热血珠顺指尖滴落。
嗒。
一滴血,落在紫黑晶尘上。
没有渗入,也未凝结。
那晶尘竟蠕动了一下。
仿佛饥渴的海绵,血珠瞬间被吸吮殆尽。紧接着,以落点为中心,巴掌大的一片晶尘颜色急剧转深,化为暗红,微微泛起诡光。旁侧几簇矮晶柱内部,暗红脉络倏然点亮,明灭,明灭,如同呼吸。
我头皮发麻,急撕衣襟缠紧伤口。这鬼地方的土,竟噬血?
坡顶已传来脚步声与秃鹫粗嘎叫骂:“陆鸣,你他妈瞎啊!往老子的人身上招呼!”
陆鸣声冷如铁:“废物,连个人都拦不住。”
他们追下来了。
我强压喘息,正欲转向,那股萦绕已久、似有还无的寒意,陡然清晰。
非来自坡上追兵。
来自侧后方,迷时之瘴边缘的阴影里。
冰冷,滑腻,带着捕食者般的耐心与审视,宛如暗处毒蛇,终于朝我探出了信子。
我缓缓侧首,望向那片彩雾边缘。光影扭曲,氤氲浮动,空无一物。
但我知道,它就在那儿。
一直就在。
从何时起?断崖之下?或更早?
这尾巴,藏得比陆鸣的剑更阴,比秃鹫的鼻子更毒。
我不再跑。背靠冰凉晶柱,摸出怀中古图玉板。板身滚烫,对某个方向的牵引变得异常急促、强烈,恍如呼应。
抬头,沿那感应望去——结晶丛林更深处,亦是秦岳要求设置首枚定标器的区域。
而暗处那毒蛇般的气息,隐约游弋的方向,似乎亦指向彼处。
我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满口腥锈。
行啊。
都想去那儿是吧。
那就一同去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