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无涯的问话,在空旷的祠堂里回荡。声音沉重,压得人喘不过气。
每一个字,都砸在秦知雪的心口。
祠堂里一片死寂。
长明灯的光线摇曳,墙壁上秦家族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长,投在她的身上,让她动弹不得。
秦知雪跪在冰凉的石板上,膝盖的寒意穿透布料,凉进骨头里。
她能感觉到所有族人的目光,有悲伤,有肃穆,也有一种无法掩饰的期盼。
这是秦家千年不变的仪式,是每一代守护者交接时的一幕。
秦知雪的身体不再发抖。
她慢慢的抬起头,脸上泪痕未干,眼神却在几秒内,洗去了惊慌。
最后剩下的是一种超乎年龄的平静。
她想起了自己举起右手,在国旗下宣誓的那个下午。
也想起了那些为了保护陌生人,在她面前倒下的战友。
服从与牺牲,是她刻进骨子里的准则。
家族的宿命,国家的安全,在这一刻重叠了。
她看着自己白发苍苍的爷爷,他身体枯瘦,感觉风一吹就会倒下。
她没有退路。
秦知雪重重的点了点头,动作很轻,却用尽了力气。
“我愿意。”
这三个字不高,但很清淅。
每一个字都砸在地上,没有尤豫。
秦无涯干瘪的脸上,肌肉抽动了一下,表情很复杂。
他整个人松懈下来,精神垮了,身形一晃,被旁边的秦振声扶住。
“准备仪式。”秦无涯的声音很虚弱。
“我反对。”
一个同样平静,却坚决的声音响起。
祠堂里凝固的气氛被切开了。
所有人都愕然的看向声音的来源。
周屿。
“外人!”秦振声第一个反应过来,他扶着秦无涯,胸口起伏,怒视周屿。
他们刚升起的敬畏,被家族传承的使命感取代。
“这是我秦家的宿命,是维系安宁的方法!你不能在这放肆!”
几位长老也面色不善,脚步微动,把周屿围在中间。
他们可以敬畏周屿,但不能容忍他冒犯家族的使命。
周屿没有理会那些愤怒的目光。
他走到秦知雪面前,无视她身旁面色不善的秦家子弟,也无视她脸上的错愕。
他低下头,看着她的眼睛。
“你的命是我的。”
他一字一句的开口,声音不高,让秦知雪的耳膜嗡嗡作响。
“我没让你死,你就不能死。”
这句话很蛮横,不讲道理,却是一种命令。
这不是商量,是通知。
这是她的“洞察之眼”,她的指挥官,在给她下达指令。
可这指令的内容,又超出了任务的范畴。
秦知雪愣在当场,大脑一片空白。
一种复杂的情绪在她胸口炸开,冲刷着她刚下的决心,让她忘了自己身在何处,忘了自己刚做的决定。
周屿没有给她太多思考的时间。
他转过身,面向愣住的秦无涯和一众长老。
“守护的方式有很多种,献祭是其中愚蠢的一种。”
他的话语,没有温度,剖开了秦家引以为傲的牺牲。
“你们守在这里几千年,敌人却在外面发展壮大。”
“他们研究基因技术,布局节点,准备把你们一锅端了。
这不叫守护,这叫慢性自杀。”
“胡说!”一位鬓角斑白的长老气得胡子发抖,“如果不是我族世代牺牲,世界早就乱了!”
“是吗?”周屿反问。
他的视野中,祠堂地下的能量反应是一张庞大而衰弱的网,秦无涯是这张网最亮也最不稳定的内核。
旁边,代表秦知雪的生命能量模型正在被系统推演。
【目标:秦知雪。。。。】
周屿的视线从数据中收回,落在秦知雪那张苍白的脸上。
“就算秦知雪今天成了新的人柱,然后呢?”
“以她的生命力强度,我大致估算一下,最多只能支撑七年。”周屿的语气平淡。
“七年之后呢?你们秦家,还有下一个合适的祭品吗?”
周屿的话,让所有秦家人说不出话来。
秦无涯哑口无言,嘴唇动了动,发不出声音。
因为周屿说的,就是事实。
秦家血脉经过千年传承,正在不断稀薄。到了秦知雪这一代,资质虽好,却远不如先祖。
让她去当人柱,是饮鸩止渴。
七年。
这个数字,比他自己最悲观的估计还要短。
这也是他为什么看到秦知雪时,会那么痛苦。
他知道,孙女的牺牲,换来的时间太短了。
看到所有人都被镇住,周屿的声音在祠堂里回荡,每个字都很清淅。
“所以,不能让她成为祭品,也不能坐以待毙。”
“我给你们第三条路。”
他环视众人,目光最后落在秦无涯没有生气的脸上。
“不献祭,不传承。我们直接加固封印,或者从根源上,解决这个节点。”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
秦振声觉得这简直是天方夜谭,他先是愣住,接着苦笑着摇头,觉得周屿太年轻了。
“年轻人,我承认你很神秘,但你太狂妄了。”
“解决它?你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吗?那是我们先祖都无法摧毁的存在,想加固封印,甚至解决它……那需要神的力量!”
“神?”周屿重复了一遍这个词。
他没有再说话。
秦无涯也慢慢摇头,想劝周屿放弃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
就在这时。
一直安静站在周屿身后的青鸾,睁开了她的眼睛。
她之前象一个没有灵魂的瓷娃娃。
她一直收敛着自己的气息,看起来只是个很漂亮的普通女孩。
但此刻,随着她眼帘的开启,祠堂里的某些东西,改变了。
没有狂风,也没有巨响。
只有一片寂静。
祠堂角落里,燃烧多年的长明灯,灯火一下子缩了回去,光芒黯淡下来,就象空气里的某种东西被抽走了。
空气变得粘稠,呼吸需要用上力气。
秦无涯、秦振声这些内劲有成的人,感受得最清淅。
他们体内的气血,在那股气息下,开始不受控制的凝滞、发抖。
这不是被威压震慑,而是从源头开始的冻结。
一种来自生命深处的战栗,沿着他们的脊椎,爬上头顶。
那是野兽遇到天敌时的恐惧。
秦无涯那双浑浊的眼睛,一下子瞪圆了。
他死死的盯着青鸾,那个只是睁开眼睛,就让整座祠堂陷入死寂的女孩。
他的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刚说出口的“神的力量”,现在,有了一个参照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