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的风裹着槐花香,漫过院墙头时,小孙女正踩着板凳摘槐花。竹篮里垫着张印着紫藤花的玻璃糖纸,雪白的槐花落在上面,像给糖纸缀了层香雪,风一吹,甜香混着糖纸的气息,在院里打着旋儿。
“奶奶你看,槐花躺在糖纸上,像在睡觉呢!”她举着竹篮往下喊,糖纸被槐花压得微微陷,紫藤花的影子落在花瓣上,像给雪白的花披了件紫纱。苏星晨坐在槐树下择菜,豆角的绿混着泥土的腥,听见喊声抬头笑:“你太姥姥说,谷雨的槐花得沾点糖纸的甜,蒸出来的槐花糕才不寡淡。”她从竹篮里捏起朵槐花,往孙女兜里塞了块水果糖,“先含着糖摘,糖纸的甜能渗进花里去。”
陆延扛着锄头从田里回来,裤脚沾着新翻的土,看见竹篮里的糖纸,忽然指着张泛黄的油纸:“这是你太爷爷摘槐花时用的糖纸,”他用指腹蹭了蹭纸面上的褶皱,“那年他把槐花拌在面里,就用这纸包着蒸,出锅时纸都被蒸汽浸透了,面香混着糖纸的甜,馋得你爸围着灶台转。”他记得小时候,太爷爷总在谷雨这天,把糖纸剪成细条,系在槐花串上挂在屋檐下,说“糖纸能留住花香,阴雨天闻着,也像有太阳照着”。
小孙女把紫藤花糖纸连同槐花一起倒进盆里洗,花瓣上的水珠滚落在糖纸上,映出小小的彩虹。她忽然发现糖纸册里夹着张旧报纸,上面用红笔圈着篇讲槐花的短文,旁边写着“槐花拌糖纸,香能存半年”,字迹是太姥姥的,短文旁还画了个小蒸笼,笼屉缝里飘着片糖纸剪的云。“太姥姥在等咱们蒸槐花糕呢!”她举着报纸往厨房跑,灶台上的陶罐里,果然装着去年的干槐花,罐口用糖纸封着,是玻璃的,被阳光照得透亮,像给香加了层亮盖。
苏星晨往面粉里撒槐花,每撒一把就垫张碎糖纸——有太姥姥的紫藤花糖纸,有小孙女的水果糖纸,还有张刚从槐树上捡的,沾着点蚜虫的蜜,是张印着蜜蜂的蜡纸。“太姥姥说,槐花糕里掺糖纸,”她用筷子搅拌着面絮,“蒸出来的糕带着点韧劲,甜得有嚼头。”蒸笼的篦子上,铺着张油纸糖纸,是陆延找出来的,印着“丰收”二字,说“让槐花也沾点谷香,吃着更踏实”。
午后的阳光暖得正好,小孙女举着糖纸册蹲在槐树下,把紫藤花糖纸和蜜蜂糖纸并排贴好,册页上立刻多了片带着花香的甜。她忽然指着落在糖纸上的槐花笑:“太爷爷的糖纸在跟花说话呢!”果然,朵槐花正巧落在“丰收”糖纸上,花瓣微微张着,像在念纸上的字,玻璃糖纸的光透过花瓣,把字都染成了淡绿,像刚从田里长出来的。
陆延把蒸好的槐花糕倒在竹匾里,糕上还沾着点糖纸的碎屑,是蒸的时候嵌进去的。“让糖纸的甜渗进糕里,”他用刀切成小块,“凉了吃,也带着蒸笼的暖。”苏星晨在旁笑着往糕上撒了把白糖:“太姥姥说,谷雨的甜得撒着吃,”她拿起块糕递给小孙女,“这样下半年的日子,才能甜得满地滚。”
小孙女把从陶罐口取下的玻璃糖纸,小心翼翼地夹进糖纸册,册页里还夹着清明的桃花糖纸、春分的蒜苗糖纸,此刻又多了片带着槐香的谷雨糖纸,像把春天的香都收进了册里。她忽然说:“等槐花谢了,我要把糖纸册挂在槐树上,让树记住今年的甜,明年开出更甜的花。”
陆延往她手里塞了块槐花糕,面香混着糖纸的甜在齿间散开,像握着整个谷雨的暖。远处的麦田在风里翻浪,带着点青涩的香,槐花香还在院里漫,糖纸的影子在地上轻轻摇,像在说:甜已经被槐花记住了,慢慢开着,能香到麦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