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夜的风带着凉意卷过院角,檐角的月亮像片薄银,悄悄爬上来时,小孙女正踮脚往竹架上挂糖纸灯。那些攒了整秋的糖纸被她糊在细竹篾扎的小灯笼上,玻璃糖纸透着月光,在地上映出花花绿绿的光斑,像撒了把碎星。
“爷爷你看!”她举着盏印着石榴图案的糖纸灯,灯芯是根裹了棉线的细柴,“太姥姥说,秋夜的月亮爱啃甜,挂点糖纸灯,它就多留会儿。”
陆延正帮着苏星晨搬竹梯,闻言回头笑:“你这灯里裹的不是糖,是把整个秋天的甜都收进去了。”他伸手扶稳竹梯,看苏星晨往檐下挂灯——她选的是张泛黄的油纸糖纸,印着老式的牡丹,灯亮起来时,花瓣的影子投在墙上,像谁在那里悄悄开了朵花。
“这张是你太姥姥嫁过来那年攒的,”苏星晨摸着灯面轻声说,“她说当年你太爷爷就是看她总攒糖纸,才知道这姑娘心里藏着蜜。”
冷不丁一阵风卷过,最东边那盏灯晃了晃,是张印着小鱼的玻璃糖纸,边角被风掀起个小角。小孙女正要跑过去扶,却见那灯忽然往旁边飘了飘——原来是只手轻轻按住了灯架,是陆延。他指尖碰着糖纸,月光顺着指缝漏下来,在纸上的鱼鳞纹里打了个转。
“小心别让风刮跑了,”他对小孙女说,“这灯里的甜,得留着照冬夜呢。”
西边的墙根下,太爷爷的老藤椅上摆着盏特别的灯:是用三张糖纸拼的,一张橘子味的包着灯芯,一张薄荷味的当灯罩,最外层裹着张半透明的米纸糖纸,是太奶奶当年给太爷爷包润喉糖的。此刻灯亮着,三种甜混在一起,把藤椅的影子染成了暖黄色,像谁在那里蜷着身子打盹,嘴角还沾着糖渣。
小孙女忽然指着天空拍手:“月亮真的不走了!”可不是嘛,檐角的月亮停在那里,把糖纸灯的光都映成了银的,连空气里都飘着点甜丝丝的味,像是糖纸在偷偷往外淌蜜。
苏星晨往灯里添了点灯油,看火苗舔着棉线:“等下霜了,就把这些灯挂在床头,夜起时不用摸黑,还能闻着点甜。”陆延在旁应着,手里正给另一盏灯系绳,用的是根红棉线,是从苏星晨当年的嫁妆匣里翻出来的。
风又起时,所有的糖纸灯都轻轻晃起来,影子在地上跳着舞。小孙女数着灯影玩,忽然发现有个影子特别圆,像颗糖——原来是陆延举着盏圆灯站在那里,灯面是张苹果味的糖纸,他背后的月光顺着糖纸的褶皱流下来,在他脚边积成了一汪甜。
“爷爷举的是月亮糖!”小孙女喊着跑过去,陆延笑着把灯递到她手里,灯影落在她脸上,忽明忽暗的,像在上面撒了把会眨眼的糖粒。
夜深些时,灯都灭了,只剩最亮的那盏挂在堂屋门口,是小孙女特意留的。月光透过糖纸照进来,在门槛上描出道甜丝丝的光,像在说:别急,甜都在呢,等明天太阳出来,还能再酿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