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最后那句对齐家的辱骂,对齐抗美职位的蔑视,病房里瞬间炸了锅。
火药桶被彻底点燃了。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林婷气得浑身发抖,她站起身,像是一只被激怒的母狮子,在病房里来回踱步,高跟鞋踩得地板“哒哒”作响,每一步都带着火气:“这是什么世道?还有没有王法了?!简直是无法无天!”
“在最高学府,在燕京大学的教室里,光天化日之下行凶伤人!还是因为这种争风吃醋的破事?这个暴徒!这个流氓!这种人怎么能进燕大读书?这是教育界的耻辱!这是社会的毒瘤!”
她冲到齐抗美面前,一把抓住丈夫的胳膊,指甲都快掐进肉里了,声音尖锐:“老齐!你听听!你听听!咱儿子是去读书的,是去受教育的,不是去给人当沙袋的!都被打成这样了,鼻梁都断了!这要是再偏一点,是不是命都没了?是不是咱们家就要绝后了?”
“你还站着干什么?你说话啊!你平时在单位不是挺能耐的吗?训起人来一套一套的!现在儿子被人欺负成这样,被人骑在脖子上拉屎,你连个屁都不放?你还是不是男人?你还是不是当爹的?”
“就是啊爸!”
二姐齐美娟也从沙发上跳了起来,她嫁给了市局的一个处长,平时也算是见过点世面,但这会儿也是气得不轻,职业病都犯了。
“这也太嚣张了!太狂妄了!这哪里是打架,这分明就是故意伤害!是杀人未遂!按照刑法,这足够判个十年八年的!如果不严惩,以后谁还把法律放在眼里?”
“那个男的叫什么?哪个系的?必须报警!必须抓人!我这就给我家那口子打电话,让他派人去抓!我要让他把牢底坐穿!我要让他知道,这燕京城的局子门朝哪开!”
大姐齐丽娟更是个火爆脾气,她是个做生意的,平时接触的人更杂,手段也更狠。
她双手叉腰,一脸的煞气,涂着鲜红指甲油的手指在空中乱点:“报什么警?报警太便宜他了!”
“要我说,直接找几个人,去学校把他废了!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把他两条腿都打断,扔出燕京城!让他这辈子都只能爬着走!敢动我们齐家的人,我看他是活腻歪了!不给他点颜色看看,以后咱们齐家还怎么在圈子里混?谁都能踩咱们一脚了?”
三个女人一台戏,这会儿三个愤怒的女人凑在一起,那简直就是一场灾难。
她们你一言我一语,把那个未曾谋面的凶手骂得体无完肤,恨不得现在就去把他生吞活剥了。
看着这一屋子愤怒的女人,齐抗美只觉得脑仁生疼。
他抬起手,往下压了压,声音提高了几分:“都冷静点!吵吵什么?这里是医院!像什么样子!传出去让人笑话!”
他虽然呵斥了妻女,但脸色却阴沉得可怕,那双三角眼里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作为在官场摸爬滚打多年的老江湖,他并没有完全相信齐鹏飞的一面之词。
他太清楚自己这个儿子是个什么德行了。
什么“聊理想”、“聊文学”,这话说给鬼听鬼都不信。
他甚至能猜到,大概率是这小子看上了人家姑娘,动手动脚,结果碰上了个硬茬子,或者是人家的正牌男友,被人给收拾了。
把双方角色互换一下,这事儿才更合理,更符合逻辑。
但是!
那又怎么样呢?
事实的真相重要吗?
在这个特权阶层构筑的堡垒里,真相从来都不是最重要的东西。
重要的是结果!
结果就是他的儿子,被人打断了鼻梁,打掉了牙齿,打断了腿,现在像个废人一样躺在病床上,连话都说不利索!
这就够了。
这就是底线。
不管起因是什么,不管谁对谁错,对方下手这么狠,那就是没把齐家放在眼里!
那就是在打他齐抗美的脸!
哪怕齐鹏飞有错在先,那也轮不到一个外人来教训!
要教训也是他这个当爹的教训!
你算个什么东西?敢替我管教儿子?
尤其是那句“齐家算个屁”,更是深深刺痛了齐抗美的神经。
在燕京这块地界上,虽然比他官大的有不少,但敢这么指名道姓骂齐家的,还没几个!
如果这事儿他不找回场子,如果不让对方付出惨痛的代价,那他齐抗美以后还在怎么在部里混?怎么在圈子里混?以后谁还把他这个司长当回事?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治安案件了,这是家族尊严的保卫战!是维护阶层权威的战争!
“鹏飞。”
齐抗美走到病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儿子,目光如炬,仿佛要看穿他的灵魂:“你刚才说的,都是实话?有没有骗我?有没有隐瞒什么?你要知道,我要是出手了,那性质可就变了。要是到时候查出来是你撒谎,我饶不了你!”
齐鹏飞被父亲这眼神看得心里发毛。
但他知道,开弓没有回头箭,这时候要是松口,那就前功尽弃了。
他把心一横,指着自己缠满纱布的脑袋,哭喊道,声音凄厉:“爸!我都这样了!我都被打成这样了,我还能骗你吗?我骗你有什么好处啊?”
“我疼啊!爸!我是你亲儿子啊!你不信我信那个外人?你宁愿相信一个打你儿子的流氓,也不相信我?”
“行了!”
林婷一把推开齐抗美,护在儿子身前,像只护犊子的老母鸡,对着丈夫吼道:“你还要审问他到什么时候?你没看他多疼吗?伤成这样还能有假?”
“不管怎么说,打人就是不对!打成重伤就是犯罪!你当爹的不给儿子出气,还在这儿怀疑这怀疑那,你心是石头做的啊?你要是不管,我回娘家找人管!”
齐抗美被妻子这一通抢白,也有些挂不住脸。
他看着儿子那副惨样,心里的天平终究还是倾斜了。
护短,是这个圈子的通病。
他点了点头,深吸了一口气,眼中的犹豫彻底消失,变得傲慢冷酷:“好。既然这样,那就按规矩办。”
他转过身,对一直站在门口、大气都不敢出的一位戴眼镜的中年男人说道:“小张。”
“司长,我在。”
那是他的秘书,也是他的心腹,此刻正把腰弯成了九十度。
“那个行凶的人,叫什么名字?”齐抗美问齐鹏飞。
齐鹏飞眼神怨毒,从牙缝里挤出那个让他恨之入骨的名字:“刘青山!中文系大一新生!就是一个从西北来的乡巴佬!会写点酸诗,就以为自己是个人物了!爸,你一定要弄死他!”
“刘青山……”
齐抗美在嘴里念叨了一遍这个名字,眼神轻蔑,仿佛在咀嚼一个微不足道的垃圾。
一个毫无背景的大学生。
一个外地来的乡巴佬。
这种人,捏死他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哪怕他有点才名,在绝对的权力面前,也不过是个笑话。
“小张,你去给市局的老王打个电话。”
齐抗美语气平淡,就像是在吩咐今晚吃什么菜一样,但说出来的话却让人胆寒:“就说我儿子在燕大被人打成重伤,正在抢救,情况危急。让他派人,立刻去燕京大学,把这个叫刘青山的凶手给我抓起来!务必要严办!快办!”
“告诉老王,这事儿我很关注,让他亲自过问一下。我不希望看到这人在外面多逍遥一分钟!我要让他知道,在燕京城,有些天是不能捅的!”
“是!司长!我这就去!”
秘书小张答应了一声,转身快步走出了病房。
病房里,气氛终于缓和了一些。
有了齐抗美的这句话,有了那个通往市局的电话,所有人都觉得,大局已定。
在他们看来,一个外地学生,面对铁道部司长的怒火,面对市局的抓捕,那绝对是毫无还手之力的。就像是一只虫子面对碾压过来的车轮,除了粉身碎骨,没有第二种可能。
等待刘青山的,将是冰冷的手铐,是暗无天日的看守所,是前途尽毁的退学通知,甚至是几年的牢狱之灾。
他的人生,将在今天彻底终结。
“儿子,放心吧。”
林婷擦干眼泪,坐在床边,轻轻抚摸着齐鹏飞的手,脸上露出了一丝阴毒的笑意,那种表情与她贵妇人的打扮格格不入。
“你爸出手了,那个混蛋跑不了的。今天肯定能把他抓起来!”
“到时候,妈带你去派出所,让你亲眼看着他怎么求饶!咱们要让他跪在你面前,给你磕响头!让他把你的鞋舔干净!”
“对!”
二姐齐美娟也恶狠狠地说道,整理了一下警服,“敢打我弟弟,我要让他把牢底坐穿!我要找人好好照顾照顾他,让他后悔来到这个世上!让他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里面有的是手段让他求饶!”
大姐齐丽娟则是冷笑,从包里掏出一支烟点上,吐出一口烟圈:“一个乡巴佬,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真是不知死活!这次非得让他知道知道,燕京城的水有多深!回头我让人去学校打听打听,看他还有什么家人,一起收拾了!斩草就要除根,这种人留着也是祸害!”
齐鹏飞躺在病床上,耳边充斥着母亲的心疼、父亲的承诺以及姐姐们恶毒的诅咒。
这些声音,原本应该是嘈杂的,但在这一刻,它们却像是一首由权力和复仇谱写的美妙交响乐,每一个音符都精准地敲击在他那颗被仇恨扭曲的心脏上。
身上那钻心的疼痛,似乎都在这股力量的安抚下减轻了。
一种从骨髓深处渗出来令人战栗的扭曲快感,这种快感像是一剂烈性的毒药,顺着血管瞬间流遍全身,让他原本因恐惧而颤抖的灵魂重新膨胀、燃烧起来。
他在心里疯狂地呐喊,那声音凄厉而狂妄,仿佛要穿透医院的墙壁,直接钻进刘青山的耳朵里:“刘青山!你听到了吗?你听到了吗?!”
“这就是我的底气!这就是我的世界!你以为你打赢了一架就算赢了吗?你个蠢货!你死定了!这次神仙也救不了你!”
“你功夫好又怎么样?你能打十个、一百个又怎么样?”
“现在是法治社会,是讲权力的社会!你的拳头再硬,硬得过专政的铁拳吗?硬得过我爸手里的印把子吗?在国家机器面前,你那点蛮力就是个笑话!”
“你文采好又怎么样?你会写诗,会写小说,被那帮穷学生捧成神又怎么样?”
“在绝对的权力面前,你的才华就是个屁!就是擦屁股纸!我只要动动小拇指,就能让你所有的文章都变成废纸,让你在这个社会上寸步难行,连饭都吃不上!”
“你有于曼妮护着又怎么样?”
“那个贱人,以为搬出她爷爷就能吓住我?天真!这里是京城!是我的地盘!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等于家知道你是个强奸犯、是个暴力狂,看他们还会不会保你!”
“到时候,她不仅护不住你,连她自己都得乖乖送到我床上来,求我放过你!”
齐鹏飞的脑海中,无数疯狂的画面像走马灯一样旋转。
他咬着牙,忍着下巴的剧痛,在心里一遍遍地凌迟着刘青山……
“我要让你在牢里被折磨致死!我要找最狠的犯人去照顾你,让你每天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让你后悔从娘胎里爬出来!我要让你跪在我面前,像条狗一样爬过来,伸出舌头舔干净我鞋底的每一粒灰尘!”
“我要踩着你的脑袋,听你哭着求饶,听你忏悔你犯下的错!”
“还有于曼妮那个贱人!你不是清高吗?你不是贞洁吗?我要让你眼睁睁看着,看着她是怎么在我身下求饶的,看着她是怎么被我玩弄之后像垃圾一样丢弃的!我要摧毁你所有的骄傲,所有的尊严,把你像只臭虫一样碾死在泥里!”
“不把你弄死,老子以后就不姓齐!老子把名字倒过来写!”
强烈的复仇幻想,让他感到一阵阵眩晕般的快意。
他缓缓闭上眼睛,在黑暗中,一副画面清晰地浮现出来,仿佛就在眼前……
寒风凛冽的燕大校园里,警灯闪烁,警笛长鸣。
刘青山被戴上了冰冷的手铐,被两名公安死死按着头,像押送死刑犯一样推上了警车。他痛哭流涕,鼻涕一把泪一把地喊着“我错了”,而周围是无数鄙夷和唾弃的目光。
那画面太美,太真实,太让人沉醉了。
“呵呵……呵……”
齐鹏飞忍不住从喉咙深处挤出几声阴冷的笑,哪怕这笑声牵动了伤口,让他疼得龇牙咧嘴,但他依然停不下来。
他仿佛已经闻到了复仇的血腥味。
“轰隆——!!!”
一声巨响,毫无征兆地炸裂开来。
那扇厚重隔音效果极好的病房大门,被人从外面粗暴地毫不留情一脚给踹开了!
这一脚的力道之大,简直像是要把门框都给卸下来。门板狠狠地撞在墙上,发出令人心悸的巨响,整个房间的空气仿佛都跟着震动了一下,窗台上的君子兰叶片乱颤,甚至连吊瓶里的药水都荡起了波纹。
屋里的所有人,齐抗美、林婷、两个姐姐,还有躺在床上的齐鹏飞,全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心脏猛地缩紧。
但在惊愕之后,仅仅是零点一秒的停顿。
紧接着爆发出来的不是恐惧,而是雷霆般的暴怒!
这是哪里?
这是协和医院的高干病房!是燕京城里有身份、有地位的人才能住的地方!
门口有警卫,楼下有保安,平时连护士进来换药都要轻手轻脚,生怕惊扰了贵人。
竟然有人敢在这里撒野?
竟然有人敢踹门?
这简直是反了天了!
“谁啊?!哪个不长眼的狗东西?!”
林婷第一个尖叫起来。
她原本正坐在床边心疼儿子,这一声巨响把她吓得浑身一哆嗦,差点从椅子上滑下去。
护犊子的本能让她瞬间炸毛,她猛地站起身,指着门口那个逆光的身影,平日里的贵妇修养荡然无存,声音尖利得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这是医院!是病房!你想干什么?想造反吗?还有没有点规矩了?!”
“混账东西!简直是无法无天!”
齐抗美也转过了身,脸色黑得像锅底。作为习惯了发号施令的司长,他这辈子还没被人这么冒犯过。
他背着手,胸膛剧烈起伏,那双总是带着威严的眼睛里射出两道寒光,厉声喝道:“保安呢?警卫呢?都死哪去了?怎么什么阿猫阿狗都放进来了?这就是协和的安保水平吗?我看你们院长是不想干了!”
两个姐姐更是火冒三丈。
大姐齐丽娟把手里的香烟往地上一摔,火星四溅。
她踩着高跟鞋,“哒哒哒”地冲到前面,双手叉腰,一脸的泼辣相,指着门口那群人骂道:“哪来的野种?知道这是谁的病房吗?瞎了你们的狗眼!敢跑这儿来撒野?也不去打听打听我们是谁!”
“信不信老娘一个电话,让你们全都横着出去!”
二姐齐美娟更是直接,她毕竟是警察系统出身,虽然穿着便服,但这会儿职业病犯了。她下意识地喊道:“站住!都不许动!我是警察!你们这是寻衅滋事!是冲击国家医疗机关!谁给你们的胆子?想吃牢饭是不是?”
就连躺在床上动弹不得的齐鹏飞,在看到有人闯进来的一瞬间,虽然吓了一跳,但看到父母姐姐都在身边,底气瞬间又足了。
他以为是哪个走错门的醉鬼,或者是那个刘青山不知死活地找上门来了。
“妈!姐!别跟他们废话!”
齐鹏飞在床上嘶吼着,因为激动,脸上的伤口扯得生疼,但他顾不上,眼神怨毒地盯着门口:“叫人!叫人把这帮杂碎腿打断!敢踹我的门,我看他们是活腻歪了!”
一时间,病房里骂声一片。
齐家人用他们最擅长的姿态,对这些个不知死活的闯入者进行着全方位的语言围剿。他们根本没有去看来人是谁,也不在乎来人是谁。
在他们的潜意识里,在燕京这一亩三分地上,除了那几家顶天的存在,还没人敢在他们齐家面前这么嚣张!
谁来谁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