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0章 希望之火(1 / 1)

十月十七,月晦。

从清晨起,龙鳞城就笼罩在一种奇异的寂静中。不是没有声音——工匠营的敲打声、城墙上的号令声、医营里伤员的低吟声,都还在。但所有这些声音,都像是隔着一层什么,沉闷而克制。

仿佛整座城都在屏息等待。

等待夜色降临。

等待那个赌上一切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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巳时,匠营深处。

姜离正在做最后的检查。那架“飞火鸢”躺在工坊正中,翼展近三丈,骨架是精心挑选的竹篾,蒙着浸过桐油的薄绢。鸢身下悬着六个陶罐,罐内装满混合了硫磺、硝石的火油,罐口用浸油麻绳做引信,绳长经过精确计算——从点燃到引燃火油,正好是飞至曹军主营上空的时间。

“试过风向了?”姜离问。

一个老木匠点头:“试了三遍。今夜西风,风力二级,正合适。只是……”他犹豫了一下,“姜姑娘,这鸢太大,城内放不出去。必须在城外起鸢。”

“知道。”姜离平静地说,“放鸢的人选好了吗?”

“选了五个。都是匠营里最灵巧的学徒,年纪轻,手脚快,眼神好。”老木匠顿了顿,“但他们……都没出过城。不知道外面什么样。”

姜离的手在鸢翼上抚过,竹篾光滑,绢布紧绷。这件耗费三日心血的作品,将在今夜化作一团照亮夜空的火,吸引二十万大军的目光,为另一支队伍争取时间。

代价是,放鸢的人很可能回不来。

“告诉他们,”她轻声说,“今夜之后,他们的名字会刻在‘忠烈堂’第一位。只要龙鳞城还在,每年今日,全城人都会祭拜。”

老木匠的眼眶红了,用力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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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时,棱堡密室。

赵云在最后一次核对地图。那张绢图已经被他看了上百遍,每一处标记都刻进了脑子里。他左手还不太灵活,只能用右手执笔,在另一张纸上标注注意事项。

“水寨东南角的木栅,守军换岗间隙是三十息。需在这个时间内翻越。”

“积谷台西侧有条排水沟,宽五尺,深三尺,可藏人。”

“鬼哭涧的断崖,崖下三丈处有处凸出岩石,可暂避箭雨。”

他写得很慢,很仔细。这些都是用命换来的情报——三日前,他派出三批斥候,分不同路线潜出城外探查。回来时只剩一人,带回了这些细节。

写完后,他将纸条递给周平:“让每个人都背熟。尤其是负责烧粮的十人,必须清楚排水沟的位置。”

“是。”周平接过,迟疑道,“将军,您的伤……”

“无碍。”赵云活动了一下左肩,疼痛依旧,但可以忍受,“张郎中给了止痛药,能撑六个时辰。”

六个时辰。

从子时出发,到次日午时。若一切顺利,那时西门应该已经打通,他们可以撤回城中。若不顺……

赵云没有往下想。

他走到窗边,望向城外。秋日的阳光温煦,照在曹军营寨的旗帜上,那些“曹”字大旗在风中猎猎作响。午时正是埋锅造饭的时候,炊烟袅袅升起,连成一片。

二十万人的炊烟。

而城里,再过十天,可能就无烟可起了。

“周平,”赵云忽然问,“你怕死吗?”

周平沉默片刻,答得坦率:“怕。”

“那为什么还去?”

“因为更怕窝囊地死。”周平看着赵云,“城破之后,要么降,要么死。降了是苟活,死了是窝囊。不如现在去拼一把,死也死得值。”

赵云点头。

这大概就是此刻龙鳞城里,所有敢死之士共同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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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时,医营。

张郎中正在准备急救包。三十个油布小包,每个里面装着:止血散一小瓶、绷带两条、银针三枚、还有一小块用蜜蜡封好的盐糖——关键时刻能吊命。

“这些药……”一个学徒小声说,“是医营最后的存货了。”

“那就都给他们。”张郎中没有抬头,“他们用得上。”

“可万一城里再有伤员……”

“那就再想办法。”张郎中终于抬眼,目光扫过医营里那些躺着的重伤员,“但今夜出去的这些人,可能连‘万一’都没有。”

学徒不再说话,低头继续分装。

营房角落,陈夫子正在给最后一批“急护学堂”的妇人上课。今天教的不是包扎,而是如何快速辨别伤员伤情,如何用最简单的工具做固定。

“若见骨茬刺出皮肉,切不可硬塞回去。用干净布包裹,等郎中处置。”

“若血流不止,用布条扎紧伤口上方三指处,每隔一刻钟松一次,免肢体坏死。”

妇人们学得很认真。她们中有的丈夫在城墙上,有的儿子在敢死队,有的只是普通民妇,但此刻都明白——多学一点,就可能多救一条命。

而每一条命,都是这座城活下去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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酉时,陆炎登上北门城墙。

这里将是敢死队出发的地方。城墙外有一处天然凹陷,背光,是哨塔的视线死角。姜离带人在这里装了三道“潜行索”——牛筋混编麻绳,末端带铁钩,可挂在垛口上。

陆炎用手试了试绳索的强度。很结实,但不知道能不能承受三十人依次攀爬。

“主公。”身后传来赵云的声音。

陆炎转身。赵云已经披甲,是一套特意找来的旧甲——没有龙鳞军的标识,甲片上还刻意抹了泥土,看起来像曹军的制式装备。

“都准备好了?”陆炎问。

“好了。”赵云走到他身边,望向城外渐暗的天色,“三十人分三队,每队路线、任务都已明确。若……若云回不来,周平会接替指挥。”

陆炎喉咙发紧:“我说过,你要回来。”

“云尽力。”赵云顿了顿,“只是战场之事,谁也说不准。”

两人沉默地站了一会儿。夕阳正在西沉,将天边染成一片血红。城墙上的旌旗在晚风中飘动,发出猎猎的声响。

“子龙,”陆炎忽然说,“如果……如果这次成了,你想做什么?”

赵云想了想:“云想……回常山看看。不是说过了吗?”

“然后呢?”

“然后……”赵云眼中浮现一丝笑意,“找个安静的地方,置几亩田,娶个贤惠的妻子,生几个孩子。教他们读书习武,告诉他们,他们的父亲曾跟随一位明主,为天下人搏过一条生路。”

他说得很平静,像在说一件理所当然的事。

但陆炎知道,这简单的愿望,在乱世里是多么奢侈。

“我会让你实现的。”陆炎郑重道,“我答应你。”

赵云看着他,缓缓抱拳:“那云……就先谢过兄长了。”

最后一缕阳光消失在地平线。

夜幕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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戌时,敢死队在棱堡地窖集结。

三十个人,站成三列。他们穿着从曹军斥候身上剥下的衣甲,脸上涂着炭灰,只露出眼睛。没有人说话,只有沉重的呼吸声在密闭空间里回荡。

陆炎站在他们面前,目光扫过每一张脸。

他认得其中一些人——周平自然在列,还有那个叫阿土的少年,不知何时也混了进来,站在队伍末尾,努力挺直单薄的胸膛。还有几个是匠营的学徒,手上有长期劳作留下的老茧。更多的是普通士兵,有些连名字陆炎都叫不上来。

但他们今夜,将共同赴死。

“今夜之后,”陆炎开口,声音在地窖里显得格外清晰,“你们中可能有人回不来。所以现在,我允许你们说最后一句话。可以是遗言,可以是心愿,可以是对家人的交代。鲁肃先生会记下,我保证——只要龙鳞城不破,这些话一定送到。”

地窖里一片死寂。

许久,一个中年士兵开口:“小人叫王石头,汝南人。若我死了,请告诉我娘……儿子没给她丢脸。”

“我叫李二狗,徐州人。我床底下有个布包,里面有三钱银子,是攒着娶媳妇的。谁要是活下来了,帮我……帮我给西街卖豆腐的刘寡妇。就说……就说我对不住她。”

“我叫陈小七,无父无母。没什么可交代的。就是……就是希望能多杀几个曹兵。”

一个接一个,声音或粗哑,或稚嫩,或平静,或哽咽。

轮到阿土时,少年深吸一口气:“我……我想找到妹妹。如果找不到……那就下辈子再做兄妹。”

最后是周平。他沉默良久,只说了两个字:“无悔。”

鲁肃在角落里疾笔记录,手在颤抖,墨迹有些晕开。

当所有人都说完,陆炎深深一揖:“陆炎……谢过诸位。”

三十人齐齐还礼。

没有豪言壮语,只有这无声的一拜。

拜别主公,拜别这座城,拜别此生的牵挂。

然后,他们转身,在赵云的带领下,悄无声息地走向北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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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时初刻。

龙鳞城北墙暗处,三十条黑影依次攀下潜行索,如鬼魅般消失在夜色中。

几乎同时,城南匠营。

五个年轻学徒合力抬起那架巨大的飞火鸢,在夜风的托举下,它如一只苏醒的巨鸟,缓缓升空。鸢下的火罐已经点燃,引信嘶嘶作响。

当飞火鸢越过城墙,飞向曹军主营上空时,放鸢的学徒们瘫坐在地,仰头望着那片逐渐远去的火光。

“能成吗?”最年轻的学徒喃喃。

“不知道。”带头的学徒抹了把脸,“但咱们的活儿,干完了。”

话音刚落,远处的夜空突然绽开一片火红。

六个火罐同时炸开,化作漫天火雨,倾泻在曹军营寨上方。虽因高度有限,大多在半空就燃尽了,但那景象足以惊动整个大营。

警锣声、号角声、呼喊声,瞬间撕裂夜的寂静。

曹军营中亮起无数火把,如被惊扰的蚁穴,人影攒动,向火起处涌去。

计划的第一步,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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棱堡了望台上,陆炎、庞统、鲁肃并立,望着远处那片混乱的火光。

“飞火鸢成了。”庞统低声道。

“接下来,”鲁肃的声音发紧,“就看子龙他们的了。”

陆炎没有说话。

他只是紧紧握着垛口边缘,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目光死死盯着西北方向——那是水寨的位置,是赵云他们要去的地方。

夜色浓稠如墨。

三十个人,就像三十粒投入大海的沙,瞬间被黑暗吞没。

看不见,听不见,只能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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