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章 蜕变伊始(1 / 1)

住在棱堡的第三夜,陆炎发现了一件事。

守城是有“秩序”的。

不是军令规定的秩序,是自发形成的、一种近乎本能的秩序。他躺在棱堡里那张简陋的木床上,听着外面的声音——脚步声、低语声、器械搬运声、箭矢清点声。这些声音在深夜里非但没有杂乱,反而有一种奇特的节奏。

子时整,第一队巡逻兵经过。脚步声整齐划一,十六个人,每人负责一段城墙,从东到西,走完一圈刚好半个时辰。他们不说话,只是走,眼睛盯着城外黑暗中的动静。

丑时初,换岗。不是同时换,是分段换——东段先换,然后是北段,最后是西段。这样保证任何时候都有足够的人手在城墙上,不会出现换岗时的防御真空。

寅时,伙夫送饭。不是送到每个人手上,是送到固定的几个点——棱堡、角楼、城门楼。守军轮流去取,每次去两个人,其他人保持警戒。

这些细节,陆炎以前从没注意过。

他以前看的是大局——兵力部署、器械配置、战术安排。至于士兵怎么巡逻、怎么换岗、怎么吃饭,那是周泰、陈武他们的事。他觉得这些细枝末节不重要,重要的是战略、是胜利。

现在他知道了,这些“细枝末节”,才是真正的秩序。

是一个系统能够运转的基础。

就像这座城。

四万人挤在周长六里的城墙里,如果没有秩序,早就乱了。但因为有了秩序——取水的秩序、分粮的秩序、守城的秩序、甚至排泄的秩序——所以还能撑下去。

而他这三年来的失败,正是因为破坏了秩序。

不是这座小城的秩序,是整个天下的秩序。

---

第四天清晨,陆炎把庞统和鲁肃叫到棱堡。

不是开会,是问一个问题。

“你们说,”他指着窗外正在换岗的士兵,“如果现在突然让他们停下来,不巡逻了,不换岗了,会怎么样?”

庞统和鲁肃对视一眼,不明白主公什么意思。

“会乱。”鲁肃谨慎地回答,“曹军可能会趁机偷袭。”

“然后呢?”

“然后可能会丢一段城墙,然后连锁反应,可能整个防线就垮了。”

陆炎点头:“所以这些看起来琐碎的‘秩序’,其实是生死攸关的?”

“是。”庞统接话,“就像人的呼吸、心跳,平时不觉得重要,但一旦停了,人就死了。”

“那天下呢?”陆炎问,“天下的秩序是什么?”

这个问题太大了,两人都沉默了。

许久,鲁肃才缓缓说:“天下的秩序就是让所有人都能活下去、活好的那一套规矩。”

“什么规矩?”

“比如,士农工商各安其业。种地的安心种地,做工的安心做工,经商的安心经商,读书的安心读书。大家各司其职,各得其所,天下就太平了。”

陆炎想起三年前,他刚占龙鳞城时做的事。

他招募流民,不分青红皂白,全塞进军营或工坊。种地的去当兵,做工的去打仗,经商的去运粮,读书的读书的要么滚蛋,要么去当文吏。

他打破了“士农工商”的秩序。

因为他觉得乱世不需要这些,只需要兵和匠。

结果呢?

结果种地的不会打仗,死了。做工的不懂战术,死了。经商的不会运粮,粮丢了。读书的不会管军,军乱了。

他以为自己在建立新秩序——一个以战争为核心的秩序。

但战争不是秩序,是秩序的破坏者。

战争需要秩序——后勤的秩序、指挥的秩序、战术的秩序——但战争本身不能成为秩序。因为人不能永远打仗,仗打完了,还要生活。

而他,把战争当成了秩序本身。

所以他的“秩序”注定崩溃。

因为没有人愿意永远活在战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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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下午,陆炎做了一件事。

他让鲁肃把城里所有还能找到的“专业人士”都叫来——不是将领,不是谋士,是那些原本有自己行当的人:老农、工匠、商人、郎中,甚至还有两个侥幸活下来的教书先生。

来了三十多人,挤在棱堡里,站不下,有些只能站在门外。

他们都很紧张,不知道主公要干什么。

陆炎让他们坐下,然后问了一个很简单的问题:

“如果我是说如果,这场围城解了,你们最想做什么?”

人们面面相觑。

一个老农先开口:“回回村里种地。我家里还有三亩田,荒了两年了,该收拾收拾了。”

一个铁匠说:“回铺子打铁。我那儿还有半屋子铁料,能打不少农具。”

一个布商说:“去江南进一批布。淮北的布又粗又硬,江南的细软,好卖。”

一个郎中说得更具体:“我想开个医馆,专门治小儿病。这两年死的孩子太多了,我”

他说不下去,抹了把眼睛。

陆炎静静地听着。

这些都是最普通的愿望——种地、打铁、卖布、治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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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一个人说“我想打仗”“我想立功”“我想封侯拜将”。

因为那根本不是普通人的愿望。

普通人的愿望很简单:活下去,活得好一点,让家人也活得好一点。

而他这三年来,一直在用“霸业”“天下”“功名”这些宏大的东西,去覆盖、去压制、去扭曲这些最朴素的愿望。

他以为自己在带领他们走向更伟大的目标。

其实是在剥夺他们最根本的权利——生活的权利。

“如果,”陆炎缓缓说,“我给你们机会,让你们回去种地、打铁、卖布、治病你们还愿意跟着我吗?”

所有人都愣住了。

许久,那个老农颤声问:“主公您是说真的?”

“真的。”陆炎点头,“只要这场围城能解,只要我们能活下来,我保证:想种地的给地,想打铁的给铺子,想卖布的给本钱,想开医馆的给地方。你们不用当兵,不用打仗,就做你们原本该做的事。”

人群骚动起来。

不是兴奋,是不敢相信。

因为这话太不“陆炎”了。

那个曾经说“乱世之中,人人皆兵”的陆炎,那个把所有人都绑在战车上的陆炎,怎么可能说这种话?

“主公,”庞统忍不住低声提醒,“我们现在还在围城里”

“我知道。”陆炎说,“但话要先说清楚。让人知道,跟着我,不是为了永远打仗,是为了有一天不用打仗。”

他看着那些人的眼睛:“我知道,现在说这些可能晚了。我们可能活不到围城解的那一天。但至少,我想让你们知道——我明白了。明白你们要的是什么,明白我过去做错了什么。”

他顿了顿:“如果如果真有那一天,我会还你们一个能种地、能打铁、能卖布、能治病的世界。一个不需要天天担心打仗的世界。”

没有人说话。

但陆炎看见,很多人的眼睛里有了光。

那是一种被压抑了太久、几乎已经忘记自己还能有的光。

那是一种希望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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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离开后,庞统和鲁肃留了下来。

“主公,”鲁肃轻声说,“您刚才说的那些”

“是真心的。”陆炎打断他,“我不是在收买人心,是在说我想明白了的事。”

他走到窗前,看着外面:“我这三年来,一直在想怎么‘得天下’。但现在我知道了,得天下不是目的,让天下人能好好生活,才是目的。”

庞统点头:“这就是‘治天下’。”

“不完全是。”陆炎摇头,“治天下是得天下之后的事。我说的是更根本的事——建立一个秩序。一个让士农工商各安其业、让老人孩子有所养、让每个人都有希望的秩序。”

他转过身,看着两位谋士:“这个秩序,比天下重要。因为如果没有这个秩序,得了天下也会丢。而如果有这个秩序,就算暂时没有天下,也早晚会有。”

鲁肃的眼睛亮了。

他终于明白了主公在说什么。

主公在说的,不是战术,不是战略,是道。

是那个让天下长治久安的根本之道。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做?”庞统问,“现在还在围城,离您说的那个秩序,还远得很。”

“从现在开始做。”陆炎说,“在这座城里,先建立一个小秩序。”

“什么秩序?”

“让每个人都觉得自己有用的秩序。”陆炎说,“不是只有打仗才有用,种地有用,打铁有用,教书有用,治病也有用。我们要让每个人,都在自己擅长的位置上,做自己擅长的事。”

他顿了顿:“比如那个老农,他种了一辈子地,最懂节气、土质、作物。让他去管城里的‘架田’,肯定比随便找个人强。”

“比如那个铁匠,他打的农具比兵器多。让他去改良农具,提高耕作效率,比让他去修破损的兵器更有用。”

“比如那个郎中,他擅长治小儿病。让他专门负责城里的孩子,肯定比让他什么都治效果更好。”

庞统和鲁肃听着,越听眼睛越亮。

因为他们发现,主公说的不是空话,是真能做的事。

而且,是现在就能做的事。

“我明白了。”鲁肃说,“明天我就去安排。”

“不,现在就去。”陆炎说,“趁着天还没黑,趁着人还没散。”

鲁肃深深一揖,转身离开。

庞统没走。

他看着陆炎,看了很久,然后说:“主公,您真的变了。”

“变好了还是变坏了?”

“变像个人了。”庞统说,“以前您像个神,或者像个魔。总之不像人。现在,您像个人了。一个有血有肉、会错会改、想为别人做点好事的人。”

陆炎笑了。

“那挺好的。”

“但可能会死得更快。”庞统说,“神魔不容易死,人很容易死。”

“那就死吧。”陆炎很平静,“至少死的时候,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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