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又四分之三站台的热闹对阿斯特而言并不陌生。
他来过很多次,送德拉科离开,或迎接他归来。
但这一次不同。
这一次,他不再是旁观者,而是即将踏上旅程的人。
他站在德拉科身边,手里握着自己的行李箱——
一个和德拉科那只有些相似但更小一些的黑色皮箱,同样施了无痕伸展咒。
纳西莎正在做最后的叮嘱,声音温柔而细致,从长袍的熨烫到与教授相处的礼仪,事无巨细。
阿斯特安静地听着,偶尔点头,目光却越过母亲的肩膀,看向那辆深红色的蒸汽电单车。
霍格沃茨特快列车。
庞大的车头喷吐着白色的蒸汽,车厢漆成深红色,在站台的灯光下泛着温暖的光泽。
车窗里已经有许多学生在移动、交谈、挥手。
一种奇异的平静笼罩着他。不是紧张,不是兴奋,而是一种近乎宿命感的平静。
就象终于走到了某个早就知道会抵达的地方,需要的只是迈出那一步。
卢修斯最后的话简洁而有力:
“记住你们的姓氏。”
阿斯特微微颔首。
他当然会记住。马尔福这个姓氏,对他而言有着比血缘更复杂的意义。
它是庇护,是责任,是身份的证明,也是需要不断去证明的东西。
登上列车的踏板时,阿斯特稍微停顿了一下。
他回头看了一眼站台,纳西莎还在挥手,卢修斯已经转身准备离开。
然后他转回头,跟着德拉科走进了车厢走廊。
走廊里挤满了人,各种年龄的学生,猫头鹰的叫声,行李箱拖动的声音,兴奋的谈话声混杂在一起。
德拉科走在前面,熟练地拨开人群,查找着空车厢。
阿斯特跟在他身后半步的距离,目光平静地扫过周围。
然后,他看到了那个人。
他比阿斯特在照片和远处观察中看到的要更高一些,身形挺拔,眼镜后的绿眼睛敏锐地扫视着周围。
几乎在阿斯特看到他的同时,哈利的目光也转了过来,先是落在德拉科身上,然后自然而然地落在了阿斯特身上。
阿斯特感到一种熟悉的、冰冷的评估。
不是恶意,不是敌意,而是一种精密的、不带感情的审视,像科学家观察实验对象。
德拉科在一间空车厢门口停下。几乎是同时,哈利走了过来。
“马尔福,还有阿斯特,对吧?”
哈利的声音温和友好,笑容恰到好处,但阿斯特能看到那笑容没有到达眼睛深处。
那双绿眼睛里是冷静的计算,和一丝难以察觉的好奇?
阿斯特在哈利开口的瞬间就明白了这次“偶遇”绝非偶然。
他在观察,在试探,在评估德拉科身边这个新出现的、即将成为霍格沃茨学生的“弟弟”。
德拉科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阿斯特能感觉到哥哥身体瞬间的紧绷,那是面对哈利·波特时本能的戒备。
然后,阿斯特做了一件他几乎没怎么思考就做的事——他微微上前半步,恰好挡住了哈利投向德拉科的部分视线。
这是一个微小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动作,但其中的含义明确:我在哥哥前面。
他看着哈利,绿眼睛对上绿眼睛。
但他们的绿是不同的——哈利的绿是明亮的、有生命力的,像春天的草叶;
阿斯特的绿是深邃的、沉静的,像古老森林深处的湖泊。
“谢谢,波特学长。”
阿斯特开口,声音清淅平稳,带着符合礼仪的礼貌,但没有任何温度。
他没有等待哈利的回应,继续说了下去。话语在他脑中自动组织,精准而锋利。
他提到了哈利一年级时的“特殊兴趣”,提到了那些“需要费心遮掩的场合”,语气平静得象在讨论天气,但每个词都象淬了毒的针。
阿斯特看着哈利脸上的笑容僵住,眼底掠过惊愕和冰冷的怒意。
他感到一种奇异的平静。
这不是冲动,不是愤怒,而是一种经过计算的防御。
他需要为德拉科创建一道屏障,就象德拉科曾经为他做的那样。
当德拉科因为新生的喧哗而侧身避让时,阿斯特迅速调整了表情。
冰冷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略带疑惑的无辜。
他转向德拉科,绿眸清澈:
“哥哥?我们进去吗?”
他拉着德拉科走进车厢,关上了门。
在门合上的瞬间,他通过玻璃的反光,看到哈利·波特还站在走廊里,目光深沉地看着他们的方向。
德拉科坐在车厢靠窗的位置,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田野,但什么也看不进去。
他的脑海中反复回放着刚才走廊里的那一幕。
阿斯特微微上前半步挡住他的动作,阿斯特面对哈利·波特时那冰冷审视的眼神,阿斯特用最平静的语气说出的、那些精准而毒辣的话语。
德拉科从未见过这样的阿斯特。
他知道弟弟聪明,知道他有自己的想法,知道他在地窖事件后变得更加内敛和深沉。
但他从未想过,阿斯特会有这样锋利的一面——不是孩童的任性,不是少年的叛逆,而是一种经过思考的、有目的的锋芒。
“听说学长一年级时就对学院规则和某些特殊地点,表现出异乎寻常的兴趣。”
阿斯特怎么知道这些?
但阿斯特就是知道了,而且用一种近乎残忍的准确,将它作为武器投掷了出去。
更让德拉科震撼的,是阿斯特那种瞬间的变脸能力。
前一秒还是冰冷尖锐的战士,下一秒就变成了略带疑惑的无辜弟弟。
那种切换如此自然,如此流畅,以至于德拉科几乎要怀疑自己刚才看到的是不是幻觉。
但他知道不是幻觉。
德拉科转过头,看向坐在对面的阿斯特。
他已经恢复了安静的姿态,手中拿着一本《标准咒语,初级》,正在认真阅读。
午后的阳光通过车窗洒在他身上,给他的侧脸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色。
黑色的卷发柔软地垂在额前,长长的睫毛在脸颊上投下细密的阴影。
他看起来如此安静,如此专注,如此无害。
但德拉科现在知道了,在那安静的表象之下,藏着怎样锐利的刀锋。
他的弟弟,早已不是那个需要他时刻保护的孩子。
阿斯特有了自己的判断,自己的策略,甚至自己的伪装。
这个认知让德拉科感到一种混合着失落和释然的奇异感觉。
失落于自己“保护者”角色的淡化——曾经那个会紧紧抓着他衣角的孩子,现在已经可以站在他前面,面对哈利·波特这样的对手。
释然于阿斯特拥有了保护自己的能力——也许,也拥有了保护他的能力。
他想起地窖事件后阿斯特的转变,想起他独自前往麻瓜世界归来的沉稳。
一切都有了解释。
成长不是一夜之间发生的,它是在无数个他未曾注意的时刻,悄然发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