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尔福庄园在夏日的暮色中显得格外宁静。
巨大的铁门缓缓打开,马车驶过漫长的车道,两侧是精心修剪的草坪和整齐的玫瑰花丛。
喷泉在夕阳下闪铄着金色的光芒,但这一切在德拉科眼中都失去了往日的华美。
庄园内部一如既往地华丽、整洁、有序。
大理石地板光可鉴人,水晶吊灯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家养小精灵们无声地穿梭,接过行李,递上冰镇的毛巾和饮料。
但德拉科却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空旷感。
这种空旷不是物理上的——庄园依旧巨大,房间依旧众多——而是一种精神上的空洞。
仿佛这座古老建筑的心脏缺失了一块,每一次脉搏都显得虚弱而不完整。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走向阿斯特的房间。走廊漫长而安静,墙上历代马尔福祖先的肖象画中,有几幅对他点头致意,但他没有回应。
当他的手放在那扇雕刻着繁复花纹的房门把手上时,他停顿了片刻,才轻轻推开。
房间内部整洁得近乎冰冷。
床铺平整,没有一丝褶皱,深绿色的天鹅绒帷幔束在床柱两侧。书桌上的书籍排列整齐,羽毛笔插在墨水瓶里,羊皮纸卷用银质的镇纸压好。
壁炉里没有生火,壁炉架上摆放着几件精致的小玩意儿——
一个会自动旋转的天文仪模型,一个养着发光水母的小型水晶球,还有一张他们小时候在花园里的合影,装在银质的相框里。
一切都在原位,一切都很完美。
但房间里没有人。
没有阿斯特坐在窗边看书时,被阳光勾勒出的安静侧影。
没有他专注于某个魔法理论时,无意识咬住下唇的小动作。
没有他存在时,空气中那种特殊的、清冷又温暖的气息。
这个房间现在只是一个精美的外壳,一个没有灵魂的容器。
德拉科轻轻关上门,感觉自己的手指在门把手上停留的时间比应有的要长。
晚餐时,这种空旷感达到了顶点。
长桌上摆满了家养小精灵精心准备的夏季菜肴:冷汤,烤鱼配柠檬香草,新鲜的蔬菜沙律,还有冰镇的甜点。
银质餐具在烛光下闪闪发光,水晶高脚杯里盛着清凉的饮品。
但桌边只有三个座位。
德拉科坐在他惯常的位置上,纳西莎在他右侧,卢修斯在长桌的另一端。
阿斯特的座位空着,就在德拉科左侧。
那个位置上的餐具摆放整齐,椅子被轻轻拉开,仿佛随时会有人入座。
餐具碰撞的清脆声响在空旷的餐厅里被放大,每一次刀叉接触瓷盘的声音都显得格外刺耳。
德拉科食不知味,机械地切割着盘中的食物,目光却不由自主地一次又一次飘向那个空位。
他想起以前晚餐时的场景。
阿斯特总是安静地用餐,但偶尔会在桌子下面,悄悄用膝盖碰碰他的腿,或者用指尖轻轻划过他的手背,那是他表达亲近和寻求关注的方式。
德拉科则会假装没有察觉,但会在桌下轻轻回握一下他的手,或者用膝盖碰回去,一个小小的、只有他们知道的秘密游戏。
现在,桌子下面空空如也。
“德拉科。”
纳西莎的声音将他从回忆中拉回。
他抬起头,发现母亲正看着他,那双和他一样灰蓝色的眼睛里,有一种复杂的情绪——有关切,有理解,但也有一丝不容置疑的提醒。
“阿斯特有他自己的道路。”
纳西莎的声音温和,但每个字都清淅有力,“有时候,过度的保护会成为一种束缚。你要学会信任他,就象我们一样。”
信任。
这个词在德拉科心中激起一阵矛盾的涟漪。
他当然想信任阿斯特,他愿意相信弟弟有能力处理自己的事务。
但信任需要基础,需要了解。
而他对于阿斯特在麻瓜世界做什么一无所知。
更让他无法完全信任的,是那些潜藏在表象之下的阴影。
阿斯特对痛觉的异常迟钝,那份古老卷宗上记载的危险可能,地窖里那次几乎走向自我毁灭的危机
所有这些,都象暗流,在平静的表面下涌动。
“我只是担心他的安全。”
德拉科最终说道,声音低沉。
他没有说出口的是:
我担心他伤害自己,担心他遇到无法处理的危险,担心他在我看不见的地方,独自面对那些连我都无法完全理解的困境。
“他身边有我们安排的人,不会有事。”
这次开口的是卢修斯。他呷了一口杯中的红酒,动作优雅从容,灰蓝色的眼睛在烛光下显得深邃难测,“把心思放在你自己的事情上,德拉科。”
语气平静,但话中的意思明确:
这不是你该过问的事。
德拉科不再说话。
他低下头,继续机械地用餐,但味同嚼蜡。
他知道从父母这里无法获得更多信息,他们的态度已经表明,关于阿斯特这次外出,他们不会透露更多细节。
这种被蒙在鼓里的感觉,比直接的拒绝更让人烦躁。
就象明明知道谜题的存在,却连谜面都看不到。
晚餐后,德拉科没有象往常一样去客厅与父母一起喝茶。
他借口需要整理行李和复习功课,独自走向家族藏书室。
藏书室位于庄园东翼,是整座建筑中最古老、最安静的部分。
高大的书架从地板一直延伸到天花板,上面摆满了数千本魔法书籍,有些甚至比马尔福家族本身还要古老。
空气中弥漫着陈年羊皮纸、干涸的墨水,以及某种古老魔法的微弱气息。
德拉科没有开灯,而是用魔杖尖端点燃了几根蜡烛。
昏黄的光晕在书架上投下跳动的阴影,让那些古老的书脊看起来象是沉睡巨兽的鳞片。
他径直走向那个熟悉的角落,从书架最深处,抽出了那份灰色的卷宗。
卷宗的皮质封面已经磨损,边缘泛黄,拿在手里轻飘飘的,但其中的内容却重若千钧。
他在一张古老的橡木书桌旁坐下,小心地展开卷宗。
昏黄的烛光下,那些潦草的字迹仿佛在纸面上蠕动。
他逐字逐句地重新研读,试图从那些模糊而零散的记载中,找到任何可能解释阿斯特独自前往麻瓜世界的原因。
“痛觉缺失者常伴随对特定联结的极端依赖若联结受损,可能引发魔法暴走或自我毁灭倾向”
“部分案例显示,此类体质者会对非魔法环境产生异常适应,甚至在其中找到某种平衡”
“有记载称,中世纪曾有一例,患者通过接触‘无魔之地’(推测为麻瓜聚居区)而暂时稳定了魔法暴动”
德拉科的眉头越皱越紧。这些记载太模糊,太零散,象是不同人在不同时期记录下来的碎片,彼此之间甚至存在矛盾。
但它们都指向同一个方向:
阿斯特的体质是特殊的,是危险的,是充满未知的。
而麻瓜世界,那个“无魔之地”,在其中扮演的角色更是暧昧不明。
是解药,还是催化剂?
是避难所,还是陷阱?
他合上卷宗,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
烛光在他眼睑上投下温暖的光晕,但他的心却一片冰冷。
等待的每一分钟都变得异常煎熬。时间象是被拉长的糖丝,缓慢、粘稠、令人烦躁。
德拉科尝试用复习功课来分散注意力,但那些魔咒理论和魔药配方在眼前模糊成一片。
他尝试在庄园的花园里散步,但那些精心打理的花草和喷泉,都无法驱散他心中的不安。
第二天,他一整天都待在庄园里,没有外出。
他坐在阿斯特房间窗边的椅子上,看着窗外的天空从清晨的淡蓝,逐渐变成正午的明亮,再染上黄昏的橘红。
夜幕降临时,德拉科站在自己卧室的窗前,望着庄园外沉沉的夜色。
远处麻瓜村庄的灯火星星点点,像散落在地上的碎钻。
更远处,是黑暗的、未知的世界。
那个总是安静待在他身边的弟弟,已经悄然成长,并且正在走向一个他暂时无法触及、也无法完全理解的领域。
而他,除了等待和猜测,似乎别无他法。
这种认知带来的无力感,比任何咒语的反噬都更让人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