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不坐在西墙根了——因为左腿完全废了,他没法自己走到那里。
现在,他坐在离牢房门最近的地方,那是赵虎给他指定的位置。
方便赵虎随时看见他,也方便他“服务”。
贾东旭的左腿以一种诡异的角度弯曲着,显然是没得到妥善治疔,畸形愈合了。
他坐着时,那条腿只能直挺挺地伸着,不能弯曲。
他的状态更差了。
眼神彻底空洞,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赵虎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象一台设置好程序的机器。
吃饭时,赵虎会把吃剩的窝头扔在地上,让贾东旭捡起来吃。
贾东旭会慢慢弯下腰——这个动作对他来说很痛苦,因为左腿不能弯曲,他只能僵硬地倾斜身体——捡起沾了土的窝头,拍一拍,塞进嘴里。
喝水时,赵虎会把水倒进一个脏兮兮的破碗里,放在地上,让贾东旭趴着喝。
贾东旭会趴下,像狗一样,用舌头舔水。
放风结束时,赵虎会揪着贾东旭的衣领,把他拖回牢房。
贾东旭不反抗,甚至不挣扎,只是任由自己被拖着走,左腿在地上划出一道痕迹。
何大清看着这一切,心里已经没有波澜了。
他甚至开始庆幸——庆幸傻柱的腿虽然断了,但至少能治。庆幸雨水虽然胃病重,但至少还活着。庆幸自己虽然混帐,但至少还没沦落到贾东旭这种地步。
放风结束,回到牢房。
何大清爬上铺位,准备休息。
就在这时,隔壁牢房传来赵虎的声音,不大,但通过墙壁的缝隙,隐约能听见:
“……今晚最后一次。明天我就要转监了。”
何大清一愣。
转监?
赵虎的案子判了?这么快?
然后他听见贾东旭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奇怪的平静:“转去哪儿?”
“重型犯监狱。”赵虎说,“十年。不过没事,我在哪儿都能混得开。”
沉默了几秒。
赵虎又说:“今晚,好好‘伺候’。以后……可能没机会了。”
贾东旭没说话。
但何大清听见了细微的、衣服摩擦的声音,还有贾东旭压抑的、痛苦的闷哼。
他翻身,面朝墙壁,堵住耳朵。
但那些声音,还是钻进来。
像毒蛇,钻进耳朵,钻进脑子,钻进心里。
贾东旭刚进拘留所时的样子——虽然害怕,虽然慌张,但至少还是个活人。
现在呢?
现在贾东旭还活着吗?
身体也许还活着。
但那个叫“贾东旭”的人,那个贾张氏宠着的儿子,那个秦淮茹的丈夫,那个棒梗的父亲……可能早就死了。
死在了赵虎的拳脚下。
死在了厕所冰冷的地面上。
死在了无数次尊严被碾碎的时刻。
死在了得知儿子死讯、意识到一切都是自家作的孽的瞬间。
深夜,何大清再次被声音吵醒。
这次不是呻吟,也不是啜泣。
是笑声。
赵虎低低的、满足的笑声。
还有贾东旭的声音,很轻,很平静,平静得可怕:
“虎哥,谢谢你。”
谢什么?
何大清没听懂。
但赵虎听懂了。
他笑得更开心了:“谢我什么?”
“谢你……让我知道,我原来可以这么贱。”贾东旭说,声音里没有自嘲,没有痛苦,只有陈述事实的平静,“谢你……让我不用再想我是谁,我从哪儿来,我要去哪儿。谢你……让我只需要听你的话,就不用再动脑子了。”
赵虎沉默了几秒,然后说:“你倒是想得开。”
“不想开,能怎样?”贾东旭说,“我妈在牢里,我儿子死了,我的媳妇的性子,这会怕是已经被万人轮了吧?现在我腿废了,我可能要判死刑……不想开,我早就疯了。”
“你现在跟疯了也没区别。”赵虎说。
“有区别。”贾东旭说,“疯了的人,不知道自己疯了。我知道。”
赵虎没再说话。
过了一会儿,何大清听见赵虎起身的声音,还有离开牢房的脚步声——可能是去上厕所。
牢房里安静下来。
然后,何大清听见了贾东旭的声音,很轻,像自言自语:
“棒梗……爸对不起你……”
“妈……下辈子,别生我了……”
“秦淮茹……恨我吧,恨我才是对的……”
声音越来越低,最后消失了。
何大清等着,等着赵虎回来,等着下一轮折磨开始。
但赵虎一直没回来。
十分钟。
二十分钟。
半小时。
就在何大清以为赵虎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时,走廊里突然传来一声惊叫:
“死人了!!!”
是狱警的声音。
紧接着,杂乱的脚步声响起,手电的光束在走廊里乱晃。
何大清猛地坐起身,爬到门边,通过小窗往外看。
几个狱警冲进赵虎的牢房,手电的光束在里面扫来扫去。
然后,何大清看见他们抬出了一个人。
是贾东旭。
他闭着眼,脸上很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解脱般的微笑。
他的脖子上,缠着一根麻绳——是赵虎用来拴他、打他的那根。
麻绳的另一端,系在牢房上铺的铁架上。
贾东旭把自己吊死了。
在赵虎转监的前一夜。
在赵虎离开牢房去上厕所的短短半小时里。
狱警们手忙脚乱地把贾东旭放下来,做心肺复苏,但显然已经晚了。
何大清看着贾东旭被抬走,看着他那张平静得可怕的脸,看着那根还挂在上铺铁架上的麻绳。
他心里没有任何情绪。
没有同情,没有悲哀,没有痛快。
只有一片空白。
和一句浮现在脑海里的话:
死了,也好。
至少,不用再受苦了。
至少,不用再当赵虎的玩物了。
至少,不用再面对那个满目疮痍的人生了。
何大清慢慢走回自己的铺位,躺下。
这一次,他睡着了。
睡得很沉。
但是做梦了。
梦到了小叔凶神恶煞怼他,
“你他娘的圣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