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风结束的哨声在拘留所空旷的院子里尖利地回荡。
何大清跟在犯人群的最后,拖着还有些疼痛的身体,慢慢往牢房区走。
他的目光无意识地扫过前面那些佝偻的背影——灰蓝色的囚服、脏乱的头发、麻木的脚步。
就在队伍即将拐进监区走廊时,他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另一条信道出来。
是贾东旭。
但那个身影,已经几乎让何大清认不出来了。
贾东旭走在几个犯人中间,却象和他们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他比两个月前瘦了至少二十斤,原本靠着傻柱饭盒养出的那点“白胖”早已荡然无存。囚服松松垮垮地挂在他身上,肩胛骨的轮廓通过布料清淅可见。
他走路的样子很奇怪——双腿微微分开,膝盖弯曲,每走一步都显得小心翼翼,象是每块骨头都在疼。腰背佝偻着,头低得几乎要埋进胸口。
但最让何大清心里一紧的,是贾东旭那张脸。
惨白,没有一丝血色。眼框深陷,周围是一圈浓重的青黑色,象是很久没睡过觉了。嘴唇干裂起皮,微微张着,似乎想喘气又不敢太用力。眼神是涣散的,没有焦点,空洞地望着前方地面,却又象什么都没看见。
他整个人象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躯壳,机械地挪动着脚步。
何大清的目光落在贾东旭露出的手腕上——那里有几圈青紫色的淤痕,象是被绳子或手铐勒出来的,新旧伤痕叠在一起。脖子上也隐约能看到掐痕,虽然已经淡了,但型状还能辨认。
“走快点!磨蹭什么!”后面的狱警不耐烦地推了贾东旭一把。
贾东旭一个跟跄,差点摔倒。他本能地伸手扶墙,动作僵硬得不自然。站稳后,他下意识地夹紧双腿,脸上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痛苦神色。
何大清皱起了眉。
他不是医生,但在丰泽园后厨干了这么多年,见惯了各种伤病。贾东旭这走路的姿势、那痛苦的表情……让他想起以前后厨有个帮工,被重物砸伤了尾椎,后来落下病根,走路就是这副样子。
但贾东旭的伤,显然不止这些。
就在这时,贾东旭身后那个犯人跟了上来。
那是个三十出头的汉子,比贾东旭高了半个头,身材壮实,骼膊上的肌肉把囚服袖子撑得紧绷。他脸上有道从眉骨斜到嘴角的刀疤,让原本还算端正的五官显得狰狞。
最让何大清心头一跳的,是那人的眼神。
他走在贾东旭身后半步的距离,不是并肩,也不是紧跟,而是一种……掌控的距离。他的目光落在贾东旭身上,不是看同类的眼神,而是一种混合着戏谑、满足和所有权的打量——就象屠夫看着自己圈里的牲口。
何大清认得这人。
赵虎。
天桥一带出了名的混子,早年因为打架斗殴、致人重伤进去过好几次。后来听说犯的事越来越大——抢劫、敲诈、重伤,这次好象还牵扯到一宗命案。
但这人最出名的不是他能打,是他的“嗜好”。
何大清还在丰泽园的时候,就听过赵虎的“名声”。
后厨的帮工里有几个也是天桥混过的,私下聊天时提起赵虎,都一脸鄙夷又带着点畏惧。
“那孙子不是人,”有个老帮工曾压低声音说,
“专挑小白脸下手。以前在天桥收保护费,看上哪个摆摊的年轻小伙,先是威逼利诱,不行就直接用强的。听说有好几个被他玩坏了,有一个后来跳了护城河……”
何大清当时只当是闲话,没往心里去。
可现在,看着赵虎跟在贾东旭身后的样子,看着他那眼神,再联想到贾东旭走路时那怪异的姿势、痛苦的表情……
何大清只觉得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
他想起了秦淮茹——那个曾经把贾东旭当宝贝宠着的女人。
她要是看见儿子现在这副样子,会怎样?
但很快,何大清把这个念头压了下去。
贾家,从贾张氏到贾东旭,再到那个小畜生棒梗,没一个好东西。
他们算计傻柱,坑害雨水,现在落得这个下场,只能说报应。
可即便如此,看着贾东旭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何大清心里还是泛起一丝复杂的情绪。
不是同情,更象是一种……物伤其类的悲哀。
在这个吃人的地方,再精明算计的人,一旦失去了保护伞,就会变成最底层的鱼肉。
贾东旭以前在四合院里,靠着贾张氏的撒泼、易中海的伪善庇护、还有傻柱那个冤大头的供养,过得象个“少爷”。
虽然只是个低级钳工,但吃得比谁都好,穿得比谁都体面,连说话都带着一股莫明其妙的优越感。
现在呢?
何大清的目光追随着贾东旭和赵虎的背影。
赵虎忽然伸手,在贾东旭后腰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
那动作看似随意,但何大清看得清楚。
赵虎的手掌在贾东旭腰上停留了一瞬,手指还轻轻捏了捏。
贾东旭浑身一僵,脚步顿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