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敢回头,只是身体微微颤斗,头埋得更低。
赵虎凑到他耳边,说了句什么。
距离太远,何大清听不清,但看赵虎那咧开的嘴角和贾东旭瞬间煞白的脸,绝对不是好话。
“看什么看!赶紧走!”狱警的呵斥声把何大清拉回现实。
他收回目光,跟着队伍走进监区走廊。
走廊里光线昏暗,只有头顶几盏瓦数很低的灯泡,勉强照亮潮湿的水泥地面和斑驳的墙壁。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霉味、汗臭和排泄物混合的刺鼻气味。
犯人们沉默地走向各自的牢房,脚步声在狭窄的空间里回荡,沉闷而压抑。
何大清经过贾东旭所在的那间牢房时,下意识地放慢了脚步。
牢房门开着,里面已经回来了几个人。
赵虎大咧咧地坐在靠门的下铺——那是牢房里最好的位置,通风,离厕所最远。
他跷着二郎腿,手里拿着半根不知道哪来的烟,正眯着眼抽着。
贾东旭站在门口,尤豫着不敢进去。
“杵那儿当门神呢?”赵虎吐出一口烟圈,声音不高,但带着明显的命令意味,“过来。”
贾东旭的身体抖了一下,慢慢挪进去,走到赵虎面前。
“蹲下。”赵虎说。
贾东旭顺从地蹲下身,姿势很别扭,象是膝盖和髋关节都疼得厉害。
赵虎伸出手,用夹着烟的手指抬起贾东旭的下巴,强迫他抬头。
何大清的角度,正好能看见贾东旭的侧脸。
那张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空洞,嘴唇微微哆嗦。额头上沁出细密的冷汗,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光。
“今天放风,跟谁说话了?”赵虎问,声音很平静,却透着一股寒意。
“没……没跟谁……”贾东旭的声音小得象蚊子,带着明显的恐惧。
“没跟谁?”赵虎笑了,那笑容让脸上的刀疤扭曲起来,“我瞧见你跟隔壁号子的小李对视了一眼。怎么,看上他了?”
“没、没有!”贾东旭的声音陡然尖利起来,带着哭腔,“虎哥,我真没有!我就是……就是随便看了一眼……”
赵虎没说话,只是盯着他看了几秒,然后突然抬手——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在贾东旭脸上。
力道很大,贾东旭整个人被抽得歪向一边,差点摔倒。
他捂着脸,不敢哭出声,只是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来,混着嘴角渗出的血丝。
牢房里的其他犯人都低着头,没人敢看,更没人敢说话。
“记住你是谁的人。”
赵虎的声音冷了下来,“再敢乱看,下次就不是一巴掌了。”
他把烟头扔在地上,用脚碾灭,然后伸手抓住贾东旭的头发,把他往自己这边拽了拽:
“今晚老规矩。先去把厕所刷干净,然后……你知道该做什么。”
贾东旭浑身剧烈地颤斗起来,眼泪流得更凶,但他不敢反抗,只是拼命点头。
何大清看不下去了。
他加快脚步,走过那间牢房。
身后传来赵虎低低的笑声,还有贾东旭压抑的抽泣。
回到自己的八人间,铁门在身后关上,落锁的声音清脆而冰冷。
阎阜贵已经坐在他的铺位上,还在低声啜泣,肩膀一耸一耸的。同屋的其他犯人各自躺着或坐着,没人理他。
何大清走到自己的位置——靠墙角的上铺,慢慢爬上去。
床板很硬,只有一层薄薄的褥子,还散发着霉味。他躺下,看着天花板上因为潮湿形成的黑色水渍图案。
脑子里却怎么也挥不去刚才看到的画面。
贾东旭那张惨白的脸。
赵虎那戏谑又残忍的眼神。
还有那一巴掌,和贾东旭绝望的颤斗。
何大清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他告诉自己:贾家活该。贾东旭活该。他们算计傻柱的时候,欺负雨水的时候,可曾有过半点怜悯?
可另一个声音在心底小声说:但这样的下场……也太惨了。
不是被打,不是被骂,而是被那样对待——身体和心理的双重摧残,尊严被彻底碾碎,变成别人的玩物和出气筒。
何大清想起在保定那八年。
他虽然被白寡妇算计,给人“拉帮套”,憋屈,窝囊,但至少还是个“人”。
白寡妇图他的钱,图他的力气,但至少没把他当牲口。
可贾东旭现在……
何大清翻了个身,面朝墙壁。
他想起傻柱。
那个傻儿子,虽然糊涂,虽然混帐,但至少骨头是硬的。就算断了腿瘫在院子里,也没见他对谁低过头、求过饶。
要是傻柱落到赵虎这种人手里……
何大清不敢想下去。
夜渐渐深了。
牢房里响起了此起彼伏的鼾声,还有梦呓和磨牙的声音。
阎阜贵的哭声终于停了,可能是哭累了,也可能是眼泪流干了。他躺在铺位上,一动不动,像具尸体。
何大清却怎么也睡不着。
他听到走廊里偶尔传来狱警巡逻的脚步声,还有远处某间牢房里压抑的、象是被捂住嘴的呜咽。
那声音很模糊,听不真切。
但何大清知道,那可能是贾东旭。
或者,是别的什么人。
在这个地方,赵虎那样的渣滓不止一个。贾东旭那样的“小白脸”,也不止一个。
凌晨两点左右,何大清终于迷迷糊糊睡着了。
他做了个梦。
梦见贾东旭站在四合院中院,穿着那身干净的工装,白白胖胖的,手里拿着傻柱给的饭盒,得意洋洋地笑着。
秦淮茹在旁边,温柔地给他擦汗。
贾张氏坐在门坎上,嗑着瓜子,一脸满意。
然后画面突然变了。
贾东旭身上的工装变成了灰蓝色的囚服,瘦得脱了形,脸上满是淤青和泪痕。
他跪在地上,赵虎站在他面前,手里拿着一根皮带……
何大清猛地惊醒。
额头上全是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