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汉鹏四仰八叉地躺平在院子中央，嘴里叼了根狗尾草梗，望着天上云卷云舒，望着虫鸟飞过，望着那虫飞着飞着被鸟啄了……
“真是多事……”
院里的荒草十来日前被李砍拔了干净，现在只勉强冒出些苗苗。
这让躺在地上的蓝汉鹏很不得劲，没有了那种仰卧于林木间的氛围。
他已经这样不睡不吃，睁着眼干躺三天三夜了。
武夫养精不漏后，身体的气血精华自成循环，对于吃喝和睡眠的须求极低。
如果不与人动手，不用“真劲”这样大耗气力的手段，六七日不吃东西都只是寻常。
所以蓝汉鹏偶尔只会吃点特别的美食。
比如酥脂豆腐。
莹莹润润，嫩滑剔透。
什么滋味呢？
恰似他还是个毛头小子时，第一次亲吻娘子的朱唇……
蓝汉鹏脑子里闪回到十几年前，一点点寻觅着试图拼凑起那些变得不够清淅的记忆。
两眼正放得空洞，院门咚咚的响了。
“滚……老子不教徒。”
蓝汉鹏听声骂了一句，好多些日子没张口，嗓音有些哑。
“蓝教头，我是李砍，十日前来过的小候命官。”
“得寸进尺。”
蓝汉鹏两眼一眯，一抹狠厉浮上脸。
他本以为那个外城的小刽子手是知进退的，得了“不漏”的点拨，潜心练个几年能真正【养精】入道，已经是大造化了。
可才过了十日又跑来骚扰……蓝汉鹏忽然觉得手有点痒。
要不，废了他吧。
正起了念头，李砍在门外抱歉道：
“蓝教头，我那天弄坏了您的豆腐，心里特别过意不去，寻了顶好的大厨又做了一份给您送来。”
蓝汉鹏轻拍地面，突然起尸似的直挺挺立起来。
拉开门，探出一颗秃鹫般的脑袋。
“酥脂豆腐？”
李砍腼典地笑了：“做这豆腐的大厨说，比那酥脂豆腐强十倍百倍呐。”
蓝汉鹏低头一看，李砍手里捧着个粗布包裹，揭开后里头有一个黄木食盒，再普通不过。
顿时怀疑他所说的大厨，搞不好是外城哪家生意比较好的豆腐摊上的。
刚想打他出去，可目光与李砍的双眼对上，瞳孔陡然一缩。
“你养精不漏了？！”
“嘿嘿，好象是……这不全靠您的指点。”
李砍憨厚地咧咧嘴，蓝汉鹏见鬼似的跳开一步，正好让开身位，打开了门。
李砍又行了一礼，顺利地踏进院子。
“十天？十天就从养精小成到养精不漏？你！你可是吃了什么大药？不对不对，不漏是自我的高觉本事，外力补不出来……”
蓝汉鹏转圈地仔细打量过李砍，口中不住的提了几种可能快速不漏的办法，但念头刚起就被他自己否了。
望着李砍精华内敛的双目，感受着他微弱却格外悠长的气息，周身散发着一种圆融的隔绝。
仿佛是块浸在池中的宝玉。
“恐怕只有天生的高敏高觉，才能从朴实的固握术里悟出封锁漏窍的办法，你真是……投错了胎啊……”
蓝汉鹏的眼神变得异常复杂，舍了李砍回身入了堂屋，没有关屋门，自顾自地倒了杯茶水。
李砍见状尤豫了两息，主动跟了上去，将食盒放在桌上，想了想，寻了个话头。
“蓝教头，小子这几日当差，知道些武夫的本事，见到了【钟磬音】的威势，还听说一门叫【月上影】的真劲。”
“你遇着‘棍陵褚’的那个小娘？【钟磬音】乃是褚氏的独门真劲，是荡字一路真劲中最为神异霸道的劲力之一，至于【月上影】……”
蓝汉鹏忽然停住声，望了眼李砍满目的期待与求知欲，嘎嘎干笑了几声。
李砍又提起同柯丑石打斗的经历，问起那种凌空劈出的劲力算不算是真劲的本事，蓝汉鹏摇了摇头，沉默片刻，道：
“我不教徒的，看在你送来……呵呵！送来美食的份上，就同你聊聊武夫练劲的常识吧，随便聊聊罢了。”
蓝汉鹏瞥了眼李砍放在桌上的食盒，嗤笑了一声继续道：
“真劲者，力之神通也！刀兵之灵。是少有的在四命境之前能掌握的‘神通’层次本领，若成真劲，有三步要走。”
蓝汉鹏说着站起身，就在屋子里踱了两步，信手劈了一拳，打出一圈环形的气浪。
李砍的眼睛先看到这圈大如面盆，颇为凝实的气环，随后才听一声炸雷响彻，轰的窗棂颤颤。
“先要入‘通劲’，便是将一身气力凝聚为整，一招打出来！把全部的力量都通彻在一起激发。
你那手断头刀就是练的就是这东西，通劲是所有真劲的基础，不分门类。”
李砍壑然想通，他李家的断头刀，劲从足起，一身的气力全部凝在薄薄的刀刃上。
所以才能斩金破石。
而他爹李头刀体魄平凡，甚至一条腿还有疾，所以通劲这样的功夫砍一刀后，气力便无以为继。
这也是为什么在诸子玉简上，关于刽子手一命境【断头刀】中所言，此刀能斩出媲美武夫通劲的刀劲，然肉身凡俗，亦只有这一刀。
李砍的体魄养精超凡，所以他刀刀都能使出这样的劲力。
蓝教头继续回身踱步，又抬手劈落一掌，这次却没有气环音爆。
只见在掌势劈过的轨迹前两尺左右距离，空气微微扭曲。
仿佛一抹风刃斩出，刚好划在堂屋的梁柱上。
梁柱随即咔嚓一声，从当中破开条两指厚，一臂长的缝隙。
“通劲之后便是‘虚劲’，力道由实化虚，开始有了不太合凡理的变化。
荡、贯、截三者都有各自的一种虚劲。
刚才这一手便是截字门中的‘凌空劲’，也就是你与人交手时所见的功夫，练到极致能凌空打出三尺，而劲力不衰。”
“所以通劲是三门虚劲的基础，而虚劲又是后续种种真劲的基础！”
蓝汉鹏点了点头，目光示意了一眼李砍背后的断头刀，道：
“单论你的刀法并没有练成凌空虚劲，可刽子手养的杀气透体，裹着刀劲后也能斩出虚劲的效果，所以勉强算是。”
李砍这下终于弥补上武夫劲力搏杀方面的基础缺漏，慢慢吸收体悟，仔细回想着蓝教头刚才一拳一掌的动作细节。
蓝汉鹏默然的望着李砍，几个呼吸间指节攥的发白，松开又再度攥紧。
半晌，扭身关了屋门，轻轻道：
“真劲者，化虚为真，练假为真，劲出……当有异象相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