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第一次法家入道时的奇异感受,仿佛被某种未知的存在或力量注视。
李砍口中泛起一股金铁刀兵的铁腥气,鼻息间能嗅到书纸墨香。
随即从天降下匹练般滚烫的热流,仿佛某种“天道灌体”的效果。
胸中的法家气度顿时壮大了数倍。
刽子手的命境需要七条入道者的性命才能再有进境,武夫的路子一时又没有加快的法子。
倒是最晚入道的法家,一路突飞猛进,十日内连破两境。
“所谓朝闻道,夕可死,与武夫、刽子手或者其他许多要磨练技艺与身体的艺业不同,法家之道难的似乎只是精神与道理的领悟,一旦顿悟,神通自来?”
李砍望了眼玉简上关于法家二命【治势】的相关介文内容,旋即洒然一笑。
持腰牌通过皇城守卫,直奔候命府而去。
来到第柒卫楼塔下,李砍毫不停歇地先冲进去看看那座地下停尸的暗室是否开着。
见石门紧闭,心顿时沉了半截。
正卸了背上的刀,摸着刀柄寻思。
楼塔中间的巨柱一阵轰鸣,榫卯门户相互咬合着开启,汤韶捧着小肚子晃晃悠悠的出来。
“嘿?你小子才走怎么又回来了。”
李砍顾不上细说,急问道:“汤大哥,宋命枭可是还在地下闭关?”
“老头子出来了,在楼上,殷溪还在下面和死人快活呢。”
汤韶脸上透着股子猥琐,有些想要拓展这个话题的兴致。
可李砍听闻眼睛一亮,潦草的抱了抱拳便向楼上奔去。
望着他一窜一层楼的背影,汤韶抠了抠鼻子,又入了笼梯,也跟上去。
李砍从未进过宋终日常处理公务的房间,来到第七层,看着外面镂刻着威风凛凛的金翎鸡,那扇巨大铁木门户仿佛一体雕成。
他整理了一下呼吸,敲了敲门报上名字,得了个“进”字后推门而入。
宋终在楼上的这间公堂倒是正常许多,没什么与死人有关的古怪物件。
只是陈设极为简单冷清,四下堆满的书册书卷中放着一张桌案和一把高背直椅,也没有日用的东西。
见李砍进来,宋终一点点的将目光移了过来,象一尊木雕塑象。
“何事。”
李砍也不废话,快速又简练地道明今日所遇之事,宋终听着一直目光平直的望着他。
不论是听到五个哑巴被安上屠村灭户的罪名,还是十几岁就被判了斩首的少年。
宋终的表情始终没有丝毫变化。
“……命枭,您曾嘱咐我,留意人口失踪的案子,这柏银县距京城并不算遥远,一个村子近三百口人命一夜之间被杀,竟说是五个哑巴报复所为,难道不是大批人口异常消失的情况吗?”
说到这,宋终终于干脆的点了点头,道:“该查。”
李砍心里的石头顿时落了地,刚嘘出一口气,宋终却又道:
“我、你,可复查此案,却翻不了死刑的罪决。”
他站起身,每一个微小的动作都带着僵硬的动感,李砍期待的等着下文,终于:
“需请元侯。汤头翁!”
“哎!哎?呵呵……在,在这。”
趴在门口听墙的汤韶本能应了声,顿觉有些尴尬,讪讪的笑着进了屋。
“元侯的口味。”
“嚯,得嘞!”
汤韶冲李砍挤眉弄眼一下,比了两根粗短的手指,回身就往楼上的厨房跑。
宋终上下打量了李砍几眼,似乎觉得他身上有些难以言说的变化,却未张口。
坐回椅子上向后一靠,两眼一闭,又没了气儿。
“呼……忍住,忍住。”
李砍不停在心里告诫自己,强忍住上前去探探宋终还有没有心跳,是不是真的又“死”过去的冲动。
躬身施礼后退出了房间,本想上楼去看能不能为汤韶打个下手,可到了梯口被一股恶臭硬顶了回来。
那臭气说不上是什么的味道,仿佛将鱼虾先沤的臭烂,再将其塞入某种动物体内,封闭空气后继续发酵的产物。
李砍甚至做不到闭气上楼,感觉那味道熏的眼睛酸疼,消停的在下面安心等着。
一炷香的功夫后。
味道渐渐散去,汤韶抱着一个白色的小圆瓮下了楼,二人去“复活”了宋终后一同前往七卫所楼塔后的一片密林。
想象中作为候命司的执掌者,身居高位的元侯大人应当在一座更为雄伟华贵的楼宇殿阁中指挥上下。
一路上也确实看到这样一座九层的连环宫阙,隐隐被七座命枭的楼塔所拱卫。
可宋终却领着二人绕过这座建筑,从小道摸索前行,寻到几幢茅舍。
虽然是农家小院般的布置,但周围环绕着的流水与草木、土地、还有金铁的门户、燃烧的炉火有种别样的协调与自然。
只是站在院子里,李砍都觉得心中的忐忑与焦躁被抚平。
宋终与两个出来问话的童子见礼后,道明求见的来意,随即三人被请了进去。
茅芦中只有一个披着大红氅的妇人,伏在堆成一座座小山似的黑黄旧书简和破碎的书册残本中间。
“大人,宋终叼扰了。”
即便宋终走近,妇人依旧低着头仔细的在拼凑一张古籍残页,头也不抬。
可当汤韶进了屋,妇人的肩膀明显耸动了几下,扭头便盯住汤韶怀里的白瓮,道:
“丹翎、素蟾!快,取餐盘来。”
两个小童捧着一应餐具跑来,却是早早使湿布子缠住口鼻,从汤韶手里接过白瓮后打开,倒出浓郁的黑色汁水和一尾鱼。
除了汤韶能泰然自若的看着妇人吃鱼,并连连微笑着点头。
哪怕木头人一样的宋终都象是摘了面具,闻着这味道脸上的肌肉胡乱抽搐着,原本苍白的面色竟有些发绿。
李砍则闭住气闭上眼,反正武夫气段悠长,只听着咀嚼与筷箸动作的声音。
半晌,妇人终于满足,悠悠叹道:
“食之九味,臭也一味,绵绵若存馋香不断……”